西瓜吹雪i 发表于 2019-4-28 06:22:37

这一招突如其来,白玉京也没料到,不过也仅仅让他有些惊讶。若没注意怕还有些措手不及,但现在正面交锋又有何惧。眼看那些算珠即将落到白玉京身上时,众人只听得一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剑光形成一道如封似闭的圆圈,那数十个算珠瞬间被剑光吸引,好像有股无形气劲将它们黏在剑光之上。


    “不好!”


    金莫唤两个字还没说完,就见那些算珠四散开来。每一个算珠都如流星一般,砸向金莫唤等人。秦大海手中双枪舞动,却被那算珠打飞出去。最惨的莫过于碧水姬,碧水姬原本被白玉京踢飞后,便佯装受伤在外围。


    哪料得白玉京的目标其实就是她,算珠飞来时根本还没回过神来,还以为白玉京要被金莫唤这一手漫天飞星给偷袭到。等算珠临身才惊叫一声,不由一招“铁扇临风”,双刀舞动如展开的扇子一般,将一枚枚算珠打落。


    但白玉京本就特意关照她,飞向碧水姬的算珠所蕴含的真气也远比他人要多,碧水姬才拦住一大半,就气力不支,双刀被打飞,空门大露,被一枚算珠打在右肩锁骨,痛呼一声,倒在地上。


    这说起来话长,但实际上也不过是短短几分钟的事情。等楚王反应过来,他的这些教习也罢,邀来的人也罢都被击败。也只有江二郎一早落败躲在一旁,未曾动手,才未有受伤。


    “保护王爷……”


    一队队侍卫也反应过来,一伙人挡在王爷前面,一伙人将白玉京围住。


    “王爷,我早就说了,你这些下人多不堪重用。”白玉京淡然说道。


    朱由先站起身来,指着白玉京,整个人又气愤又有些惊惧,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眼里异常高明的教习会这般轻易败下阵来。想要说些什么又觉得口干舌燥,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原本一直看热闹的杀生和尚突然站起身来,朝着白玉京缓缓走来,一边走来一边口诵佛偈:“生来哭泣欲何为?死去方知我是谁。但愿众生同极乐,杀人和尚亦慈悲!”


    “还不退下!”朱由先见杀生和尚走了出来,连忙朝那些侍卫发怒道。那些侍卫相互看了看,只好退到一旁,但每一个都手按刀柄,随时都要拔刀一般。


    杀生和尚本就满脸横肉,面带刀疤,此时口中佛偈更是杀气腾腾。按理说在旁人看来肯定是凶神恶煞,但偏偏落在白玉京眼中,此人神色气质和刚才都决然不同,仿若换了一个人似得,满脸大慈大悲,看起来像是罗汉在世,欲要普度众生。


    九华山地藏菩萨发大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而此人却是以众生皆苦,死而极乐,杀生即慈悲,怪不得会被逐出九华山。


    杀生和尚取下了腰间的长刀,那是一把戒刀。但与平常寺庙里那些不杀生的无锋戒刀不同,这把戒刀刀刃打磨得锋利无比,那幽暗的刀身上凝滞的点点暗红,无不显示这把戒刀已经沾满鲜血。


    凌空一刀斩出,斩的是因果,定的是生死。


    在众人看来并不算快的一刀落在白玉京周身前面,白玉京却觉得所有生路都被封死。心中微微惊讶,这杀生和尚的刀法着实诡异。


    “吟——”


    所幸白玉京不必躲闪,手中长剑一动,剑光顿如一条游龙席卷长空。


    刀剑相碰,杀生和尚在空中翻转身子,稳稳落地,竟然没有任何不适,显然真气之强横,远超先前几人。不远处的金莫唤见了,心中顿感意外,这杀生和尚远比他意料中的要厉害,区区三百两银子便将他请来,实在是划算至极。


    杀生和尚一击不中,又一式“拜佛献经”,屈身一拜,手中长刀亦如呈献经书一般,轻轻往前一送。刀尖散发的冰冷,刺激地白玉京浑身寒毛耸立。


    周围众人见了,不由纷纷暗道:“好刀法!”


    但这一刀却没有刺进去,因为谁也没有料到白玉京竟然反手一剑,以剑柄顶在了刀身上。“当”得一声,杀生和尚只觉虎口猛然一震,眉头微蹙,看着回旋过来的剑锋,身子往后一倒,一个二郎踢踢向白玉京持剑手腕。这一招在他人看来实在是惊险万分,纵然能踢中白玉京手腕,但白玉京在手腕踢中之前必然也能一剑落下斩在他的胸膛之上。


    白玉京轻咦一声,身子往一旁掠过。


    而就在他躲闪之际,刀光又起,这和尚就如那附骨之疽一般紧随其后,又浑然不顾生死,白玉京不由再退。


    “好!”


    朱由先见杀生和尚将白玉京逼退不由大叫一声好,在他旁边落座的金八爷却是眉头一皱。


    果然,朱由先话刚落,白玉京身子一偏又躲过杀生和尚一刀,但就在这时,他手中长剑蓦然刺出。就如同那草丛中的毒蛇,突然伸出獠牙。


    杀生和尚顿觉胸口一寒,长剑剑锋未及,剑气如刀刃一般破开了他那一身肮脏的衣服。“我命休矣!”死亡来临之际,此人脸上竟无一丝恐惧,反而大解脱一般。


    但意料中的疼痛没有到来,反而听得一声轻笑:“和尚想去西天极乐,贫道可不会替佛祖做主。”


    杀生和尚见此,抱刀朝金莫唤行了一礼,和苗长风一般头也不回朝王府外而去。白玉京任他离去,从腰间取下酒葫芦,仰口就喝,喝完笑道:“王爷,这个赌你可认输?”


    朱由先脸色有些难看,看向金八爷。


    金八爷无奈,只好站起身来,笑道:“这位道友好本领,不知在何处修行?”白玉京没有回答,反问道:“这位老丈,你也修道?”


    此时,金八爷已经走到白玉京丈余外,他淡淡笑道:“我这一辈子只修一种道,就不知道友听说过没有?”


    “老丈不如说来听听。”白玉京笑道。


    两人都脸带笑容,但在各自眼中,都能感觉到对方的难缠。在白玉京看来,金八爷看起来很有些瘦小,但落在白玉京眼中,却无比宽广,如天高云阔。


    而白玉京在金八爷眼中,虽然浑身空门大开,全是破绽,但又似惬意的大龟一般,四肢头颅都露在外面,只要有风吹草动,就会收缩进去,让人根本无从下手。


    金八爷缓缓笑道:“道友听好了。”话声停顿,又突然道:“正是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声音刚落,他一挥长袖,呼呼声顿起,如狂风怒卷。


    白玉京只觉天地一黑,凛冽的罡风袭来,那是一只宽大的衣袖,遮天蔽日,向着他整个人笼罩而下。瞬间,白玉京明白了金八爷所谓的袖里乾坤大。


    “吟!”


    长剑在白玉京手中舞动,顿如绽放的莲花一般。但让白玉京惊讶的是,他每一剑刺在那衣袖上时,却如刺在无尽虚空一般。这宽大的衣袖中真似有莫大乾坤。


    刹那间,白玉京就刺出了三十多剑。


    每一剑落在衣袖上时,那衣袖就往一边偏去。白玉京的剑迅如风,而那衣袖就轻如云。


    眼看整个人就得被长袖笼罩,白玉京不由暗运青木之气,任督二脉中气流一动,形成内外周天。剑气顿生,“刺啦”一声,半截袖子落下,金八爷轻叹一声:“可惜了。”


    也不知是在可惜没能拿下白玉京还是可惜袖子被毁,或者两者皆有。


    “王爷,这位白公子已经真气大成,非老夫能敌,暂且告辞!”


    金八爷这话一出,朱由先只是暗恨金八爷也输了。而其他人心中只有四个字:真气大成!这怎么可能,就算白玉京打娘肚子里修炼,也不可能在这般年纪真气大成。


    “老丈这手袖里乾坤大果真是让人称绝,敢问老丈尊名?”白玉京虽然削了他半截袖子,但还是感觉到眼前这老者的厉害。这人甚至还没有出全力,仅仅一招就逼迫地他动用全部真气,不由让他深深觉察到江湖之大,人外有人。


    “道友在我家里一剑削坏了我家的壶,杯,碗,竟然还不知道我是谁。”金八爷哈哈笑道,“其实说起来,你还得唤我一声师叔,全清子倒是收了个好徒弟。”


    “你认识恩师?”白玉京话还没有说完,就见金八爷一步数丈远,他的话也遥遥传来:“不认识……”


    “又是一位得道高人。”白玉京微微感叹。


    “王爷,这剑我看你是拿不走了。”白玉京一边说着,一边一手拍在花岗岩假山上,那落日重剑顿时喷射出来,落入其手中。他不急不缓地将重剑负在背上,继续说道:“王爷,贫道希望你为一人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朱由先虽然暗暗生气,这群手下没个中用的,但还不至于赖皮不认输。“什么公道?”


    白玉京突然走到碧水姬身旁,碧水姬目露惧色,说道:“你要做什么?我和你素不相识,亦无冤无仇。”白玉京一手将她提起,淡淡说道:“你和我是无冤无仇,但你可还记得铁剑门。”

西瓜吹雪i 发表于 2019-4-28 06:22:37

天阴,黄州城外郊区。


    这是一片荒地,安置着大大小小三十余座坟墓。


    当初,铁剑门惨遭灭门后,是官府派人收的尸,仵作检验一番没有任何消息便让人将尸体送到了城西的死人坑。丁茂春足足花了两天功夫才将铁剑门的尸体一一找全,虽然多不完整。


    然后齐齐埋葬在这片荒地上,俨然已过三年光景。


    草木丛生,若不是这儿多有松柏,亦是丁茂春年幼时玩耍之地,怕一时都难以寻到。丁茂春在为诸位先灵上香,白玉京则轻声诵经,念的是《元始天尊说丰都灭罪经》,以度亡灵。


    铁剑门的仇除了那韩少君外,其余曾经动手的人,包括碧水姬,落英谷的数名弟子,都被白玉京擒拿,丁茂春一一复仇。


    那楚王朱由先虽然心中暗恨,但白玉京的武功也让他极为忌惮。听许少峰说,最近痴迷酒色,应该是纵欲消愁。白玉京也知道了金八爷为何手下留情,却是许少峰早在听闻楚王邀来金八爷时,就提前告知了金八爷白玉京的身份。


    葛皂山全清子的弟子金八爷也不想过多得罪,他毕竟是个生意人,能独占黄鹤楼,除了武功高强外,也就是广交江湖好汉,做事从不做绝。但碍于楚王颜面,也不得不出手。


    丁茂春大仇一报,便回黄州祭奠先灵。白玉京虽然想将老和尚交代的事情办了,但送剑之事也不急于一时。便和丁茂春一起回了黄州,他也来给铁剑门的先灵上一柱香。若不是遇上丁茂春,他远在塞外,哪里能知道蕲州有位李时珍,更莫说治好这双眼睛。


    终究一切都是因缘际会。


    两人忙活大半天,才返回黄州城。


    “丁叔,你真的要留下来?”


    丁茂春点了点头,他想了想,还是不跟着白玉京北上少林。以前白玉京眼盲,他还能照料白玉京一二。但如今白玉京眼睛痊愈,根本不需要他照顾了。


    就拿这次报仇之事,也全是白玉京一人在忙活。


    “铁剑门虽然没有了,但我还是想先开个铁匠铺。等以后人手多了,再重新建立铁剑门。”


    白玉京听他这么说,也知道两人分手在即。不想过多伤感,笑道:“丁叔,早就听闻黄州的梅花落闻名大江南北,我们去喝上几壶。”


    “好!”


    明朝多有花酒,这梅花落正是一种花酒。酒中放入梅花,口味偏淡,但也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两人酒未尽兴,就有人找上门来。


    “白大哥,可算找到你们了。”


    来人正是李时珍的徒弟庞鹿门,他身边还跟着李建元,而说话的正是李建元,白玉京连忙招呼他们先坐下,让小二增添了碗筷。这才缓缓说道:“你们这身伤是怎么搞得?”


    “白大哥,你一定得帮我们报仇。”说完,他指了指右眼青黑一片:“那小子出拳也太快了,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一拳打中眼睛,顿时眼冒金星,半晕过去。”


    “还有庞师兄,也被他打断了胳膊。”李建元的话让庞鹿门苦笑一阵。


    “白兄弟,建元少年心性,没有什么报仇不报仇的,这次来寻你,是因为恩师手上有位病人,需要你帮忙。”庞鹿门说道。


    “白大哥,不是这样的,就是这个人打伤我和庞师兄的。这天下哪有这等病人,一上门就砸了医馆,打伤医生的。白大哥你又不擅长医术,若治病真需要帮手,庞师兄医术比白大哥你精湛,怎么可能还需要你帮忙。家父肯定是被他逼迫,所以才让我们来寻你回去救他。”李建元连忙反驳道,声音中颇有怨气。


    “建元,我带你出来时你向我保证不胡闹的!”庞鹿门叱道。


    李建元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白兄弟,这病人的病相当奇怪,恩师若动手治疗怕会伤其性命,所以让我来寻你帮忙。”


    白玉京当然不相信李建元的话,李时珍虽然不擅长武艺,但真气贯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也通了六条,等闲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所以不可能是被逼迫的。


    但那病人打伤李建元和庞鹿门肯定是真的,想到这白玉京不得不赞叹,李时珍果真是一位仁人医者。孔子都说以直报怨,有几人真正能做到以德报怨。


    只是何事需要他帮忙?


    等白玉京见到那病人时,才知道庞鹿门说的没错,这病实在是太奇怪。当然,这也不算是病。


    世人多是一头一身双手双脚,但你见过两头四臂四脚之人吗?只能说乾坤造化,无奇不有。而白玉京此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个人,看起来年纪不大,顶多十二三岁。


    但体分雌雄,男女共存,双头四臂四脚,就仿佛将一男一女背连背天衣无缝般粘合在一起。


    “这就是你要找过来的帮手?”那少年模样的脑袋看着年轻的白玉京明显有些不相信,他看起来也明明只有十二三岁模样,但说话却是老气横秋:“看起来还没有我大,你确定他能护住我和妹妹的经脉。”


    李时珍苦笑一声,没有搭理他,反而朝白玉京说道:“还得谢过白道友没有伤害楚王。”他也算是受过楚王之恩,才有幸入得太医院,见识了诸多医学经典。


    白玉京只是打量了那人一二,便没有再看,说道:“李先生客气,贫道还以为此事会恶了先生,正不知该如何与先生解释。”


    “铁剑门之事我也曾有耳闻,不想是碧水姬干的,你除去这等恶人我怎么会怪罪你。况且,碧水姬采男子阳气而补自身阴虚,楚王身体孱弱也有她的缘故,碍于男女之事我不便过问才罢。这下没了碧水姬,楚王定然身体安康。”李时珍不知道的是朱由先受此打击,越发纵欲,身体越发孱弱,最后也才挨过而立之年。
   
    那人见李时珍和白玉京竟然都不搭理他,不由心生怨气。他不敢对李时珍出手,因为已经受过李时珍的银针,便朝着白玉京说道:“让我来瞧瞧你有什么本事。”


    “不可!”


    在他身后一道娇柔的女声传来。


    那人刚踏出一步,就好像有一股力道拽着他不让他往前。少年脸上不由露出不愉地神色,说道:“好哇,妹妹你又和我作对。上次那个小白脸我都想挖掉他的眼睛,你求我我才扭断他胳膊。这次你不会又看中这臭道士了吧。”


    这话让站在李时珍身后的庞鹿门微微脸红,他正是那个小白脸。


    “哥哥,你又胡说什么?我都还不曾见过他。再说,我都说了多少遍,我这一辈子包括生生世世都要跟哥哥你在一起。我不要和你分开,你非要去寻大夫来将我们分开。”


    那少女的声音柔柔弱弱,似是一片痴情。


    “那你就不要阻碍我。”少年怒道。


    在白玉京身旁的李建元笑道:“你妹妹分明是怕你在白大哥手中吃苦头,你还不领情。”他正想着让白玉京出手教训教训这个桀骜不驯的少年,哪能让那少女误事,连忙出言相激。


    “建元,回屋子里去。”李时珍冷声道。


    李建元神色一怔,耷拉着脸正准备朝屋子里走去。那少年听了李建元的话,顿时火冒三丈,一步踏出,迅如猿猴般,五指抓向白玉京的心口。那少女应是听了少年的话,并没有再阻拦。


    李建元见此,连忙走到门口,偷看起来。只见白玉京身后似有一根无形的绳子牵引着他,让他轻飘飘地向后退了一尺,刚好躲过了那少年的一爪。


    少年快步向前,爪法之凌厉着实让人侧目。每一招都抓向人要害之处,指尖生风,如鬼哭狼嚎。但无论他如何施招,白玉京就如狂风中一叶扁舟,随风摇摆,他连出三十多招,都未能碰到白玉京一丝衣角。


    “有本事你不要躲。”


    白玉京笑道:“好,我不躲。”


    话声刚落,少年就觉手背一麻,手腕又被人扣住。再接着整个人就轻飘飘般飞了起来,在空中翻了个跟斗。


    “贫道不喜欢见你,所以还是面对你妹妹为好。”


    那人落到地上时,赫然是少女在前,少年在后。这少女身形较之少年有些纤弱,脸如瓜子,眼神楚楚,看起来娇羞动人。“多谢公子手下留情……”少女的话还没有说完,那少年就转过身来,将少女留在背后。


    “谢他干嘛,我承认他武功比我高,但若没有你在我背后碍事,他也不可能那么快制住我。”


    这少年刚吃了亏,却是不再上前挑衅,只是眼神闪烁,看着白玉京不知在想些什么。


    “白道兄,我请你来就是为了此人。他们兄妹两背部相连,体内部分经络亦是畅通在一起。我若是以刀给他们分开时,必须有人以莫大真气护住他二人经络,否则气血流失过快,两人必难以延生。”


    少年听李时珍说起他的事,也安静下来。再看白玉京时,眼神中也有了一丝期待。


    白玉京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笑道:“原来李先生是看中了贫道的青木之气,若李先生有把握分开二人,贫道自无不出手之理,什么时候开始?”


    “还要等一个人。”

西瓜吹雪i 发表于 2019-4-28 06:22:37

还要等一个人。


    等一个刀客,一个快刀客。


    十天后,白玉京看见了这位刀客。与李时珍年龄相仿,只是李时珍自有儒雅风度,而此人给白玉京的感觉像是深埋藏在江河里的礁石。冰冷而又坚硬,就如他看人的眼神一般。世上似乎没有任何东西能让他的心起波澜,让他的手颤动。


    这个人很稳!


    这也是白玉京自懂事以来见到最厉害的一名刀客。


    自古以来,刀客多不入流,因为持刀之人多是土匪兵卒之类。穷则习文,富则习武,有身份的人绝对不会去练刀法。剑则不同,乃君子之器,所以无论什么朝代,江湖上都不缺少名剑客。


    而厉害的刀客则少之又少。


    唯一例外的就是本朝,本朝太祖崛起于微末,身边扶龙庭之人也多出身卑微,其中不乏刀客。而让江湖人士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更是以雁翎刀和绣春刀为主要兵器,所以本朝自开国以来,刀客亦是越来越多。


    李时珍请来的臧无锋就是一名绝顶刀客。


    不得不说,江湖之中高手如过江之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先是碰上棋逢对手的春风化雨柳无涯,又见识了更为高明的金八爷,而这位臧无锋却是比金八爷和柳无涯都要厉害一筹。


    白玉京不知道的是,这位臧无锋在江湖上声名赫赫,人称南山第二刀。


    此人乃是江西九江府人士,常年居住在庐山,自称南山刀客。而第二何来,只因为众所公认,整个江湖他的刀法暂居第二。


    那谁是第一?


    若白玉京问臧无锋,臧无锋脑海中肯定会出现一道人影。当朝锦衣卫都指挥使,身兼三孤三公,朝堂第一高手陆炳。他的刀已经不再是刀法,而是超越了法,达到了道的境界。


    纵观江湖,谁主沉浮?


    有人会说崂山的尚道人,其云龙变幻七十二剑,一剑奇过一剑,当年魔教的副教主符天行苦练三十年如意销魂手,号称江湖一绝,其手法变幻莫测,却是被其一剑削断了两只手掌,愧死当场。


    也有人会说魔教第一夫人白骨夫人,以一介女子身份,总领魔教。五方魔宫宫主,七十二洞洞主都拜服其座下,足见其武功盖世。


    当然还有八百年来江湖第一剑宗,天府之国,太白剑客。


    但纵然是这些人,在朝堂第一高手陆炳面前,也如星星之华,难比日月之光。陆炳身居高位,很少出手,但每一次出手都震动江湖。天山六奇在他手上折了五奇,仅剩百里奇逃脱,白莲教青阳白阳红阳三大尊主三死其二等等。


    这些人任意一人都是武林绝顶的高手,纵横江湖难有一败,但他们都成了陆炳的刀下亡魂。


    更何况,陆炳统领天下锦衣卫,背靠大明朝廷,纵然整个江湖都难挡其势。所幸,他身居高位,不屑于参与江湖之事。否则,一统江湖亦无不可。


    有这等厉害的刀客在前,臧无锋尽管自认刀法不弱于任何一人,也不得不暂居第二。


    虽然暂居第二,但他的刀已经足以胜过江湖无数人,有把握能接住他的刀的人怕屈指可数。等白玉京真正见到了那一刀时,心中更是这般认为。


    快,说不出的快!


    白玉京几乎没有看清楚,他的刀薄如蝉翼,光华如镜,一刀落下,肉眼根本看不真确。而其锋芒之盛,不可言喻。天地,虚空,时间,似乎都被一刀切开。


    你难以想象,两个连接在一起的人,在一刀过后分开时,竟然没有半点血迹渗透。


    若不是李时珍将两人挪开,两人都没有察觉到已经被一刀分离,那少年少女这时才感觉到火辣辣的疼痛。


    白玉京连忙一手握住少女之右手,一手握住少年之左手,暗运青木之气,探入二人体内。青木之气有治愈之神效,若只是护住二人经络,短暂时间不使其气血紊乱,白玉京还是有把握的。


    若没有白玉京这般施为,李时珍必须以银针一一封住二人各大要穴。只是这般容易耽误时机,少年少女二人恐有生命危险。如今白玉京以青木之气护住二人经络,止住两人气血溢出。他便可以抽身以银针慢慢来制住二人经络要害,再让庞鹿门涂抹秘制的药膏。


    白玉京的青木之气进入二人体内,顿时感觉到不同之处。少女体内经脉空空,真气浑然不存,而少年体内真气之浓厚,远超乎白玉京想象。原本白玉京根据少年动手来看,他最多就贯通了三四条正经,不想此时看来足有十条正经被贯通。


    他不知道的是,在两人知道要分开时,那少女便将体内的真气全部灌输到少年体内,这就导致少年真气大涨。


    虽然真气更足,但也因此导致气血不稳,背部渗透血液加快,白玉京连忙道:“李先生,先救治少年。”


    那少年却是神色一愣,强忍着疼痛,说道:“救……我妹妹……”


    李时珍自然看出了变化,手中银针弹出,落在少年各大要穴上,半刻光阴后,才止住了少年背后的失血。庞鹿门帮少年包扎好,少年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双眼半张半闭,明明要昏睡过去,但似乎有一种执念支撑着他,让他要睁着眼睛。


    庞鹿门见此,也不由轻叹一声,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妹妹不会有事的。”


    此时,白玉京额头已经渗出汗水,将近半刻时间的施展真气,让他真气之损耗过大。若不是形成周天之后,真气会自我生长,源源不绝,早就无法再护住那少女。


    尽管如此,白玉京恢复真气的速度也赶不上损耗的速度。


    一旁的臧无锋虽然听李时珍说白玉京早就贯通任督二脉,此时见白玉京以真气护住二人长达半刻光阴,心中虽然不惊,但也暗暗为白玉京称赞。这等年纪,真气如此雄浑,不出十年,在江湖上定然声名赫赫。


    他突然想到江西大侠何心隐传递来的消息,不由抬头看向窗外。那一战,必然石破天惊!


    没有多久,少女也被救治好。白玉京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解下腰间酒葫芦,喝了一口酒。看见臧无锋站立无言,不由笑道:“喝一口?”


    “酒多伤身。”臧无锋说话就和他人一般,简洁明了。


    白玉京笑了笑说道:“自古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说到这突然想到那位白发剑客,眼神是那等的深邃与明亮。他的记忆似乎一瞬间回到那个时候,那人腰间似乎也挂着一个酒葫芦。


    “太白剑客也喝酒。”没来由地就说出了口,也不知是在挤兑臧无锋的话,还是为自己喝酒找了个借口。


    臧无锋的眼神瞬间亮了。


    白玉京原本以为臧无锋的神色不会有任何变化,但在听到太白剑客时,他的眼神自然而然变得锐利起来。若说他先前一直都如同宝刀藏于鞘中,无一点锋芒。那么现在,他似乎欲要拔刀一般。


    “你见过太白剑客?你是他的传人?”


    若白玉京是太白剑客的传人,这等年纪拥有这等雄浑真气,那就不足为奇。江湖上有见识的人都知道太白剑客除了剑法称绝,最出名的莫过于他们修行的真气功法——太玄经。


    太玄经据说乃是西汉扬子所传,原本只是一本普通经书,以老子玄之又玄为名,阐述阴阳,洞彻生死。后经上清宗陶弘景祖师演变成内功心法,可假人之生机化为真气。


    何也?人之生,气之聚也。只是此法大伤寿命,若能修炼大成,往往早年夭折,少年白首,所以又被世人称之为白首太玄经。


    历来太白剑客能屹立江湖之巅,就是因为白首太玄经的存在,往往步入江湖,就已经贯通十二正经,奇经八脉,形成内外大小周天,真气大成。再则剑法本就独步江湖,难有敌手,才能八百年来威名不坠。


    “不是。”白玉京摇了摇头,“说起来他算是我的仇人。”


    虽然说这仇人二字,但臧无锋却没有从中听到一丝恨意。


    “仇人?那可惜了,你怕是没机会报仇了。”臧无锋缓缓说道,“听说这一代太白剑客约了朝堂第一高手陆炳来年九月初九大战于白云观。”


    来年九月初九?


    白玉京不由惊道:“这陆炳是何人,竟然当得起朝堂第一高手?”说到这,他停顿了下,想到那来自天上,来自大唐,璀璨不可方物的一剑,笑道:“不管陆炳是谁,他肯定胜不过太白剑客。”


    “或许吧!”臧无锋不可置否,也没有大说特说陆炳是何等厉害。他是永远忘不了那一刀,到如今,十年过去,他胸膛上那伤口早就痊愈了,但每想起那一刀还隐隐作疼。


    两人明明各自都有各自的事还没有去办,但此刻心中却是不约而同地,想着明年九月初九一定要赶到京都。


    翌日,臧无锋离去,白玉京回黄州和丁茂春告辞,准备北上少林。自始至终,二人都没有询问过那少年少女之姓名,在他们看来,救人的是李时珍,他们只是应李时珍邀约而来。

西瓜吹雪i 发表于 2019-4-28 06:22:37

滔滔汉水,顺流而下。


    上次和丁茂春南归时走的是陆路,这次他特意走一趟水路。毕竟从小在五指山长大,出山后又滞留大漠,从来没有好好见过江南烟水。


    白玉京一路经汉水北上襄阳,到了襄阳,又换了一艘船,由白河进入河南境内。轻舟荡漾,船家是个老把式,摇橹时就如白玉京喝酒一般,不会溅出半点水渍。


    大约行了白日光景,这时,小舟突然停了下来,老船家的声音也传了进来:“这位道爷,暂时走不了了,赶巧碰上祭祀海龙王了。”


    “祭祀海龙王?”白玉京迷迷糊糊间醒来。


    远处,河面逐渐开阔起来,三三两两渔船停靠在两岸。南边岸上,足有上百人聚集在一起,燃香焚纸,最奇怪的是还有一顶花红轿子。


    “每年惊蛰,夏至,霜降,冬至之际,当地人必须向海龙王供奉一名美貌少女,不然海龙王一旦恼怒,所有船只都无法过往,渔民们也就没了生路。”老船家脸上皱纹如丘壑,说到这儿时满是无奈。


    白玉京看着远处那顶轿子,心中不由生起一丝寒意。


    “此处已近南阳府,就没有人管一管吗?”白玉京缓缓说道。


    老船家摇了摇头,说到:“官家年年都有派人来阻止,但凡是没有供奉少女的地方,海龙王都会发怒。那些官家又阻止不了,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反正如今世道不平,人命如草贱。”
   
    “船家,将船划过去。”白玉京眉头微蹙。


    “这……这小的怎么敢呀?”那船家一脸惶恐状,“这位道爷,你这是想要小的的命呀。”他似乎都要向白玉京磕头了,“莫说海龙王发起怒来,就是那些龙祝一声令下,小的就得淹死在这河里,甚至道爷你也得有血光之灾。”


    白玉京一甩长袖,笑道:“龙祝?贫道我只听说过庙祝什么的,可从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龙祝的呀。”


    船家有些畏惧地瞧了瞧远处那些停泊在河岸的小船,缓缓道:“这位道爷,你不是这儿的人,是不知道呀,海龙王神通广大,自然也就有伺候它老人家的人,那些人就自称是龙祝。也就是他们,每年向各个沿河的村庄索要少女。”


    白玉京眼神熠熠,看了看前方距离。这船家肯定是不会将船划过去,不由说道:“那贫道先借你几个撑篙。”他看到船头还有几根撑篙。一步踏出,左脚踢在一根撑篙上。


    那撑篙瞬间飞射出去。


    “道爷你这是……”船家话还没有说完,只见白玉京提身如惊鸿,“嗖”地一声,已经轻飘飘越出数丈之远。


    待这一口真气用完之时,眼看他即将跌落河面,却是右脚踩左脚,左脚踩右脚,相互借力,再次跃出数丈之遥,刚好落在飞射出去的撑篙之上。顿时,那撑篙如同飞出去的箭矢在河面迸射出去。


    遥想昔年,达摩祖师不正是凭借一叶芦苇渡过长江。


    相比之下,白玉京借助脚下的撑篙渡江也就不算什么稀奇之事。
   
    “你们快看……”


    河岸,祭台上三根数尺高的檀香燃得正旺,烟气袅袅。一名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脸上画着诡异的符文,衣衫凌乱,又是打滚又是蹦跳。祭台下,无数乡民都恭敬地跪在地上,低着头,默不言语。当然也有痛哭流涕的,因为那轿子里的正是他们的亲人。


    可就在这时,不知谁叫了一声:“你们快看……”


    只见一道人影在踏着河流而来,他满头青丝扎成道髻,面貌清秀,背负长剑,穿着宽敞的青色道袍。此时此刻,仿佛神仙中人。


    “莫不是东华帝君纯阳真人。”有人惊呼道。   


    值此大明,嘉靖皇帝都信奉道教,无论大江南北,道教神仙传说深入人心。南阳府虽然地处中原,但纯阳真人吕洞宾的传闻也是广为人知。何况,这儿距离武当山也不甚远,崇道之人亦是不少。


    “这下莹儿有救了。”其中一位面露悲色的中年男子喃喃道,他脸带泪痕,与皱纹相互交错。


    祭台上的中年男子也被底下喧哗声惊醒,看着飘飘而来的白玉京,脸上闪过一丝惊容。


    突然听得一道凄苦的声音传来:“帝君大老爷,帝君大老爷,你可要为小的做主呀……”那位面露悲色的中年男子已经冲了出去,跪倒在河岸边。


    “杜三哥……”村民中有人惊呼,又有一名看起来颇有威严的男子唤道:“杜武,还不快回来!”


    那祭台上的中年男子朝两旁站着的一群人使了个眼色,马上就有几名穿着棉袄的大汉冲了上去。那刚才喊杜武回来的男子见了,连忙说道:“龙祝大人息怒呀,杜武他只是一时悲伤过度才胡言乱语。”


    此时,那几名大汉正准备将杜武抓起来的时候,只觉一股柔和又澎湃的气劲袭来。顿时,除了杜武一人,那几名大汉都打着滚掀飞出去。


    “帝君大老爷……”


    众多村民见了这一幕,纷纷恭声喊道。


    只因为原本还在数丈外河面上的白玉京已经如一阵风般来到杜武面前,将他轻轻扶起。


    “小道士,你是哪家道观的?今天乃是海龙王大喜之日,难道你家长辈没有告诫与你。”祭台上的中年男子开口喝道。


    白玉京哈哈一笑,说道:“本帝君游历人间多日,从未听说过有什么海龙王。尔等魑魅魍魉竟在此蛊惑乡民,他日定遭天谴,还不赶紧退去。”说完,人如飞鸿,“吟”得一声剑鸣,腰间孤烟软剑宛如游龙,凌空升起,四根粗木搭建的祭台瞬间崩塌。


    那披头散发的中年男子惊呼一声,连滚带爬得向一旁跑去,还一边叫道:“海龙王会惩罚你的。”


    “真是东华帝君显灵呀!”有人惊道!


    “帝君大老爷!”


    霎时间,一众乡民纷纷再次拜倒,白玉京见了不由目瞪口呆,他刚才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


    “咯咯咯”


    就在白玉京正不知该说些什么时,一阵风铃般的笑声传来:“小道士,你是东华帝君,那本姑娘我就是西王母了。”


    火一般的长裙,伴着夕阳,就如一团晚霞落入江边。不知为何,白玉京看着这道人影心头猛地一颤。他似乎想到那个晚上,老和尚在那痴痴地说了一大堆话,而他失眠了。


    他做梦了。


    梦见一道火红色的身影骑着烈马,带着他在草原上奔腾,看夕阳,看晚霞。


    “海龙王呢,本王母就是来为民除害,捉拿那妖孽的。”


    乡民们听了她的话,纷纷脸色大变,也知道白玉京不是什么东华帝君。一人惊惧道:“完了,完了,海龙王肯定要发怒了。”还有人怒视着那杜武,“都是你害的,不就是一个女儿吗……”


    杜武已经抱出了花轿中的女儿,脸上满是惶恐与无助,两人连忙跪倒在地,似乎在祈求大家原谅。


    “哼。”


    那人还准备说几句,耳畔一声冷喝,便觉浑身一颤,跌倒在地,那身着火红衣裙的女子将杜武二人扶起。其他人见了,纷纷惊慌逃开。


    “姚……姚姑娘……”


    白玉京的话刚说出口,又有些后悔,怕唐突她人。


    “你怎么知道本姑娘姓姚?”那女子脸蛋儿有些圆,眼睛很大,也很明亮,此时笑起来就如两轮明月般。


    “果然,她不记得我了。”白玉京暗道,心中凭空生起一丝酸楚。


    “你这小道士怎么又不说话了,刚才自称帝君的时候本姑娘看你还颇有风度,此刻怎么像那些书呆子了。”


    “我……”白玉京突然笑了,都过去这么久了,她不记得也很正常。也好,再重新认识一番。“贫道白玉京,见过姚姑娘。”


    “白玉京!”这女子正是曾与白玉京有一面之缘的姚明月,姚明月听了白玉京的话明显一怔,“你竟然也叫白玉京。”她这才仔仔细细打量了白玉京一眼:“长得还可以,就是不知道本事如何?”


    白玉京有些奇怪,什么我也叫白玉京,难道还有人叫白玉京?


    “道爷,道爷,小的我得走了,你把欠下的船资给我吧。”突然,河道上一条小船飘了过来,正是白玉京乘坐的那艘小船。白玉京来不及问那女子,只好朝那船家说道:“船家,我们商量好的,你带我到嵩县,怎么半途就要走了。”


    “不是小的我不带道爷您,是您得罪了海龙王,我哪敢再载您。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您就放过小人吧。”船家说道。


    白玉京见此,也不好多说,正准备付清船资时,姚明月突然笑道:“本姑娘正缺一条船,你这船不如卖给我。”说完,人影一动,脚底红裙摆动,如绽开的莲花一般,瞬息间就越过数丈到了船头。


    白玉京只见她从袖中拿出一张银票,那船家顿时笑意盈盈地下了船,还不停给那女子作揖。


    “东华帝君,还不随本王母去降服海龙王。”姚明月独立船头,朝白玉京招手。白玉京顿时笑了,到了船上,却听她说道:“小道士,你会划船不?”


    敢情是找了个船家。


    只是白玉京这个西北长大的人怎么会划船,正为难间,只听一道沉闷的声音传来:“两位恩人,我会划船,我和你们去。”


    杜武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胆大,明知道这二人是去寻找海龙王,他也要替他们划船。这一刻,纵然是有死无归,他都得去。不然,海龙王发怒,那些人还得捉了他的莹儿。


    “莹儿,你去你娘那儿,我去去就回。”

西瓜吹雪i 发表于 2019-4-28 06:22:37

“姚姑娘,你这是去哪?”


    “你觉得单凭海龙王那只**就能在此兴风作浪吗?这**可以不杀,但那群龙祝却不能不杀。”姚明月的声音异常清冷,如这寒霜天的晚风一般。


    杜武大声赞道:“姚女侠说的对,**再厉害也只是**,但人就不同了。”他想到村中那些宿老,逼迫他交出亲生女儿,想到那些龙祝,将他的女儿从他家中抢走。


    “我刚才从那名吹笛子的龙祝身上问出了他们藏身之地,小道士,你可有胆量陪本姑娘去杀几个人。”


    明明说着杀人的话,但姚明月却笑意盈盈,丝毫不觉得有何不妥。白玉京不得不感叹,这位姚姑娘几年未见,依然杀心未减。但若是换了其他人说这话,白玉京或许会有些厌恶,只是看着姚明月那含笑如明月般的双眼,他却生不出一丝恶感。


    因为姚明月的双眼黑白分明,没有半点杂质,澄净如这一江秋水。


    或许,在她眼中,江湖中作恶之人怕只有两种。一种是该杀,一种是不该杀。奸yin掳掠如花中棠就该杀,恶贯满盈如龙祝也该杀。


    当然,白玉京终究不是那个刚下山的小道士,花中棠死在他面前还会有怜悯之意。自从杀了乌鳢之后,他的心也能坚硬如铁石。只是道人本性,不愿意过多杀生,毕竟福祸无门,惟人自召。善恶有报,如影随形。


    此时听了姚明月这般杀气腾腾的话,白玉京只是淡然一笑。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咕噜噜地喝了一口酒。


    还未等他将酒葫芦放到腰间,就闻一阵淡淡幽香。白皙如葱的五指从他手中夺过酒葫芦,“小道士,你这是什么好酒?”姚明月放在口鼻间闻了闻,摇了摇头:“三年不到的绍兴烧酒,小道士你也喝得津津有味?”


    一脸不屑地扔还给白玉京。


    白玉京苦笑一声,说道:“姚姑娘好见识。”话毕,不再开口。


    姚明月正看着他,似乎还在等他说什么。但偏偏白玉京不问,她不由说道:“小道士,你就不奇怪,本姑娘为何能闻出你喝的是什么酒?”


    “这有什么奇怪,姚姑娘你剑法高明,如今却偏偏随身不带剑,不正是自认为世间凡俗剑器配不上你吗?姚姑娘能闻出贫道这酒,自然也是好酒之人,只是天下能入姚姑娘口的美酒怕没有几种。”


    姚明月眼神微微一亮,难得这小道士竟然这般懂我。


    “你腰间那把剑本姑娘挺满意的。”


    “那可不能给你。”白玉京惊道,生恐她悄悄夺了去,“等哪天道士我有空肯定会为姑娘去寻一把好剑器。”


    姚明月又笑了。


    “小道士,你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白玉京也笑了,只是姚明月很大方地注视着他,他却只敢看向远方。江水淼淼,夕阳西下,那一抹火红不正如姚明月的衣裙。


    “小道士你可知道天机谱,本姑娘如果要剑器,定然是天机谱上的十大名剑。”


    天机谱?白玉京没听说过,不由道:“这世上还有十大名剑?莫不是龙渊,鱼肠之类?”


    “那都是古人史书所载,距今遥远,纵然当时是一把好剑器,待到今日怕也剑锋生尘。本姑娘说的天机谱乃是江西麻姑山铁冠真人所著,其中剑器篇有记载千年以来江湖十大名剑。”


    “小道士,你既是道门中人,自然听说过龙虎山的天师剑,武当山的真武剑,这两把剑器名声虽大,但一者也只是排在第十,一者第六。”


    白玉京听姚明月这般说,不由微微一惊。铁冠真人他曾听师父提起过,乃是继唐宋之后,本朝第一神算,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据说文成伯刘伯温曾经蒙他受艺,才能追随太祖指点江山。


    这人著的天机谱自然可信。


    “那第一名剑叫什么?”


    莫说白玉京剑法不错,纵然白玉京不会剑法,作为江湖中人也会对这些名剑感兴趣。


    “排名第一的么?”姚明月的眼神突然变得极其深邃,白玉京突然觉得她的眼神有些熟悉,恍惚间,他脑海中闪过一道身影。


    “你可知道,自唐以来八百年间,江湖第一剑客是谁?”


    “蜀中天国,太白剑客。”


    不等白玉京说出口,姚明月已经自问自答吐出八个字。


    白玉京瞬间记起来,姚明月刚才那眼神就如当初那太白剑客素霓生一般深邃,如星辰如大海。“太白剑客”这已经是他出大漠后第二次听人提起,无论是刀法绝顶的臧无锋,还是在白玉京看来剑法高深莫测的姚明月,这二人提起太白剑客都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第一的剑客拥有的自然是第一的名剑,剑名青莲,青莲剑器据说乃是域外火海中飞出的奇铁所著。”


    “众人都知水火不相容,但域外却有一片奇绝之海,海底有烈火熔浆,那奇铁就是一次火焰喷发时飞出,被外域蛮人带到中土。后又经铸剑大师张鸦九锻造七七四十九天,剑如天青,一旦运气顿如火里种红莲,剑身如有血脉经络,火红如焰,似绽开的莲花。”


    姚明月娓娓道来,对于青莲剑器,仿佛曾亲眼所见一般。而张鸦九,白玉京也曾听师傅提起过,是唐代著名铸剑师。甚至大诗人白居易都为其写过诗:“欧治子死千年后,精灵暗授张鸦九。鸦九铸剑吴山中,天与日时神借功。”


    姚明月说到这儿,不由看了白玉京一眼,她没有说的是,拜托张鸦九铸造这把青莲剑器的主人正是白居易的三叔,和白玉京同名,亦是太白剑宗第一任太白剑客。


    “第三名剑唤作龙牙,乃是魔门宗主佩剑。只是魔门自本朝初年,被武当派张真人一人独剑败亡七十二洞主,势力大减。此时龙牙被白骨夫人所持,当真是女中豪杰。”


    “姚姑娘,你说了第一名剑,又说了第三名剑,那第二名剑呢?”白玉京奇道。


    姚明月突然脸色微变,声音冷了几分:“第二名剑之主道貌岸然欺世盗名,本姑娘不愿意提他。”说到这,她竟然径直走进船舱:“等到了地点再叫我。”


    留下白玉京一人在船头莫名其妙,他就随口问一句怎么就得罪她了。不过,他心中却是暗暗记住了第二名剑。


    大约半个时辰后,总算是赶在天黑之前到了那龙祝老巢附近。白玉京让杜武将船系在一旁,自身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和姚明月两人朝那龙祝所说的地方赶去。


    一路多是密林,两人施展轻功,也行了两刻光阴。才依稀见到远处灯火,风中隐隐传来一阵阵模糊的声音。再靠近了半里地,两人脸色对视一眼,姚明月笑道:“竟然还有人赶在了我们前面。”她说完暗运真气,身影不由加快三分:“我们赶紧过去,不然别说杀几个人,连好戏都没得看了。”


    “小心点。”白玉京叫道,也暗中提气,紧跟其后。


    这是一座隐藏在茂林中的山寨,此时火光一片,到处都能听到喊杀声。白玉京见此,不由暗自侥幸。这山寨中怕有数百人,若他们二人闯进来,纵然只诛首恶,怕少不得伤及无辜。


    而早他们一步杀进来的人似乎也有不少,两人越过残垣断壁,地上已经有不少尸首。但仔细一看,基本都是那些龙祝打扮,竟无一外人,足见这群人不仅人数众多,而且都武功高强。


    “你们是什么人?”


    突然几道人影翻飞,一道厉喝传来。


    “小道士,好像是你同门。”姚明月笑道。


    这几人都身穿道袍,手持青锋长剑,一人年纪稍长,大约四十来岁,眉间有一颗肉痣。听了姚明月的话不由多瞧了白玉京一眼,见白玉京一身道袍,风度不凡,不由收起长剑,拱手道:“贫道武当派黄师琮,不知二位此来何事?”


    “原来是武当派的道长。”白玉京心说怎么感觉有些眼熟,当初在武当山上应该见过此人。“贫道白玉京,这位姑娘……”


    姚明月不待白玉京介绍,笑道:“无名小卒。”


    她这话一出,那黄师琮身旁一名年轻道人仔细瞧了瞧姚明月,突然惊道:“黄师叔,她就是那个伤了李师兄的妖女。”这话一出,众道人原本收起了长剑又齐刷刷地拔出利剑。


    火光摇曳,映照着三尺剑锋如染鲜血。


    黄师琮暗含怨气说道:“敢问姑娘,我武当弟子李资赢何处得罪了姑娘你,以至于姑娘割断他的手筋,让他成了一介废人?”他的右手已暗扣剑柄,若姚明月不能说出一个道理来,便要刀剑相向。


    白玉京见此也不由暗暗皱眉。


    姚明月反而盈盈笑道:“你说的那个臭道士哪有什么本事得罪本姑娘。不过,你们应该感谢本姑娘,只是废了他的双手,没有要他的命。”她这话一出正如火上浇油。


    刷刷刷剑光顿起,迅如风雨,那黄师琮身旁三名年轻道人同时出手,向姚明月攻来。

西瓜吹雪i 发表于 2019-4-28 06:22:37

龙蛰于渊,趁风雨而行。


    这三名年轻道人使出的正是九宫游龙剑中的“蛰龙出渊”。


    白玉京不敢让姚明月出手,怕再伤了这群道人,那真的是惹上大麻烦。腰间剑光一起,借着老和尚教的那一招剑式,剑光一转,如圆圈般,凭空生出无尽吸力,将那数名道人的长剑吸附在一起。


    那三名年轻道人只觉虎口一震,手中长剑纷纷脱手,不由都发出一声惊呼!


    “好剑法,让贫道来见识见识你的手段。”黄师琮神色一变,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白玉京这么一位年轻道人,竟然有如此精妙的剑术。资言,资辉,资寅三人剑法在武当第三代弟子中虽然算不上名列前茅,但放到江湖上也是三流高手。


    不想,竟被这年轻道人一剑卸了兵器,这说出去有几人能信?


    白玉京见黄师琮要出手,不由急道:“黄师兄慢动手,且听我一言。”黄师琮听白玉京这么一说,才缓缓道:“你这道士是何门何派,为何要护着这妖女?”


    姚明月脸色微变:“你这臭道士,谁是妖女?”说完,朝白玉京说道:“小道士,你不用挡在我前面,我倒要看看这臭道士有何本事?”


    黄师琮顿时怒气上涌,面如枣赤。白玉京苦笑一声,说道:“黄师兄,贫道乃全清子真人门下,还曾在贵观中待过数月,承蒙张松溪真人看顾。”


    白玉京这话不说还好,黄师琮听白玉京说到张松溪,哪顾得上白玉京说的全清子,顿时惊道:“原来你还和魔教贼子有关,怪不得处处维护这妖女!”白玉京哪里晓得,黄师琮最要好的师兄张师重就是在那一晚上参与了围攻张松溪妻女,被张松溪妻子重伤而亡。


    黄师琮愤怒之下,话还没有说完,他的剑已经到了白玉京身前。白玉京顿觉右手腕一寒,此人所刺得正是他的神门穴。换了其他人绝对躲不过这一剑,毕竟武当派的神门十三剑闻名天下,剑如浪潮,一剑快过一剑,剑剑不离神门穴。


    但白玉京已经贯通任督二脉,算得上半个真气大成的人物。虽然来不及扬剑招架,但真气之雄浑远超黄师琮想象。只见他手腕一转,屈指一弹,正中剑尖一侧。


    “叮”得一声,半截剑尖闻声而断,弹飞了出去。


    这一幕落在那三名年轻道人眼中,不由都倒吸一口寒气。纵然是黄师琮也被吓了一跳:“此子好精湛的真气!”


    姚明月倒是淡然,早在白玉京与那巨鳄争斗时她就看出白玉京真气之雄浑,不逊于她,能施展出这等屈指断剑的功夫也不足为奇。


    这一下黄师琮是进退两难,白玉京刚才施展那一手显然是想让他退去。但他若真因为白玉京武功高深而退去,那岂不是落了武当派面子。


    就在这时,姚明月突然看向远方。


    “万超生,你哪里逃!”一声叱咤如惊雷,伴随着一道身影朝这边掠来。这是一个身披麻衣的老和尚,面容悲悯,在其身后还有一道身影,身穿灰色道袍,手持长剑,杀气腾腾!


    万超生三字一出,姚明月神色一变,她总算是明白这海龙王祭祀为什么要处子女儿身。


    白玉京是不知道万超生大名,但江湖上有点见识的都知道此人乃是白莲教余孽,修行赤日宝典。只是这门功法至刚至阳,容易走火入魔,必须采取女子之纯阴,方能调理阴阳。所以这门功法也被江湖人视为邪功,凡修行此法的人必定是歪魔邪道。


    黄师琮突觉手腕一疼,手中长剑已经被人夺去。再定睛看去,一抹火红色掠起。璀璨的剑光仿佛天河决口一般贯通长空,昏黄的夜色也瞬间一白。


    剑光之中一道怒喝传来,又听的一声惨叫。


    一只血淋淋的手臂跌落,那麻衣老和尚以极快的速度朝另一旁飞去。但他被姚明月这一剑斩断手臂,身形不稳,轻功明显没有先前迅疾,随之被他身后赶来的老道一剑洞穿后心,毙命当场!


    而姚明月又折身回来,长剑弃置一旁,仿佛怕那剑上鲜血染了衣衫。


    黄师琮此时却是冒了一身冷汗,这妖女之武功竟然比那年轻道人还要高上几分。而且出手之狠辣,更是犹有过之而不及。若刚才资言他们三人的长剑不是被那年轻道人挡下,怕是已经成了三具尸体。


    不过,看到那灰衣老道,他又稳住心神。有王师叔在此,也不必惧怕这二人。


    “那万超生是何人?”白玉京本来想问姚明月,却见那灰衣老道徐徐走近,在他身后一群龙祝也被一群武当道人赶了出来。


    姚明月谨慎地看着那灰衣老道,灰衣老道也略有警惕地看着姚明月。姚明月刚才那璀璨的一剑,纵然是他也心有余悸。老道还未开口询问,就听一道声音传来:“可是王道长,小道见过道长。”


    那灰衣老道正是白玉京当初上武当时见过的王友仁道长。


    王友仁不由仔细打量白玉京一番,只觉得眼前这道士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毕竟,时间隔得有些长,白玉京这两三年也长高不少,竟没有认出来。


    “王道长,小道白玉京……”


    白玉京的话还没有说完,刚说出白玉京三个字时,王友仁就抓住了他的肩膀:“你是白玉京,当初那个小叫花子?可算把你找到了,全清子那老秀才为了你都差点和我翻脸。对了,你去过葛皂山没有?他这几年一直在找你,还深入湘西苗疆。”


    这王友仁的性子倒是和先前一样,白玉京都还没回话,他就说了好多句。


    白玉京听他这么一说,想到那个考校他道经的老道士,不由鼻子一酸,原来他还一直在找自己。而在白玉京一旁的姚明月听王友仁说到小叫花时也是神色一怔,偷偷看了白玉京一眼。


    “是我对不起恩师,一直未能去葛皂山看他。”白玉京说道,“恩师他还好吧!”


    王友仁却是笑了:“老秀才身体好着呢,你没事就好。掌门师兄当时也是疏忽,怎么能让魔门的人把张师兄的女儿掠走呢。”


    白玉京听了他的话不由一惊,难道当初那魔道中人上山时那位齐掌门都看在眼中?


    “师叔。”黄师琮却是连忙提醒了王友仁一句,王友仁自觉失言,不由说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本来是来铲除这些伤天害理的龙祝,没想到道长你们先我们一步。”白玉京笑道。


    王友仁脸色一沉,“可惜钟师弟,我说区区一**怎么能奈何得了钟师弟,谁能想到这么一群龙祝里竟然隐藏着白莲教余孽。那万超生武功之高,若不是这位姑娘相助,老道我也奈何不了他。”


    说到这,不由道:“老道待钟师弟谢过姑娘。”


    姚明月却是一脸不领情,冷笑一声。王友仁不由有些尴尬,黄师琮连忙将他拉到一旁,将姚明月害了李资赢的事情说了。


    那其他武当弟子听黄师琮说姚明月害了李资赢,都纷纷围了上来,暗暗拦住了白玉京二人去路。


    “你们都在此作甚,还不把那些龙祝一一绑了,待会送到官府衙门去。”王友仁叫道,“姑娘,你和我们武当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白玉京也连忙道:“姚姑娘,这位王道长是个好人。”


    姚明月这才淡淡说道:“那李资赢霸占了人家闺女,又不给人家名分,还敢调戏本姑娘,本是自找苦吃!”


    “李师弟不是这样的人。”突然一名年轻道人反驳道。


    王友仁冷哼一声,看了看黄师琮,说道:“你去把这事搞清楚了,我和白玉京有些话要说。”黄师琮听了,点头称是。他又朝姚明月说道:“这位姑娘,若真是我们武当弟子的过错,老道定会给你个交代。”


    “那大可不必,我已经惩戒过他了。”


    白玉京见姚明月的话让王友仁有些下不来台,连忙道:“道长,姚姑娘说话一直这样,你不要介意!”


    姚明月白了他一眼,说道:“这儿的事既然了了,小道士你走不走,不走我就走了。”


    白玉京看了看王友仁,又看了看姚明月。他还没有说话,王友仁却是说道:“姚姑娘,你还不能走。事情还没有搞清楚,老道劝你还是暂留一会儿。”


    姚明月哈哈大笑,没有看王友仁,反而看向白玉京:“你不走是吧?”


    话毕,身影顿时如升腾而起的火焰,没入密林中。王友仁连忙起身追去,白玉京连忙紧跟其后:“道长……”


    王友仁这一追就发觉他的轻功远远比不上姚明月,姚明月每一步落下,就如那盛开的莲花一般,惊艳不可方物。明明看起来就近在咫尺,却又瞬息数丈开外。


    这让他想到江湖中失传的一门绝世轻功,不由轻叹一口气,暗道:“果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这小姑娘也不知是何人传人。”


    白玉京见王友仁突然停了下来,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若王友仁和姚明月争执起来,他真的不知道该如何相帮。两人看着逐渐远去的身影,不禁面面相觑。


    王友仁不由道:“你这几年都在哪儿,可把老秀才给急死了。”


    白玉京这才将他那晚被人掳去的事情说了,王友仁听他说道那人黝黑,顿时惊道:“原来是魔门的黑无常乌鳢,那你怎么从他手上逃脱的?”


    白玉京又将后面的事情说了,听到白玉京双目失明王友仁不由暗暗伤神,所幸如今白玉京已经双目痊愈。而听到是老和尚从乌鳢手上救下他更是惊叹:“原来是他搭救了你,这也算是你的造化。”


    三痴和尚,诗书剑三绝,三十年前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王友仁也没有想到,这位偌大声名的三痴和尚会一直流浪塞外,终生不踏入中原。


    等白玉京将他这些年的所有事情讲完,那黄师琮也弄清楚了事情真相。


    李资赢在襄阳城中喜欢上一位姑娘,后来两人好上了。他又生性多情,习惯性沾花惹草,所以不想早早与那女子结婚。这事也不知怎么被姚明月知道后,姚明月存心去找李资赢麻烦,李资赢那性子,见姚明月长得美貌,不由花嘴了些,所以就被姚明月伤了。


    “纵然是李资赢有错,她也不必割断他手筋吧!”黄师琮恨恨道。


    白玉京虽然觉得姚明月有些过了,又想到李资赢还敢调戏姚明月,反而觉得有些解气。


    王友仁虽然恼恨姚明月伤人太重,但在白玉京这外人面前,不由骂道:“他李资赢若不是仗着武当弟子身份,哪里敢到处花心。你回去好好教训教训他。”说到这又想到李资赢还在养伤,继续道:“虽然手筋断了,接起来怕也拿不起剑,但笔还是能拿的,让他抄写道德经三百遍。”

西瓜吹雪i 发表于 2019-4-28 06:22:38

白玉京上少林寺时遇上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


    白雪皑皑,整座嵩山一夜间银装素裹。而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山就如一尊坐佛,通体晶莹,无尘无垢,宝象光洁。


    与王友仁告别后,白玉京继续上路。也曾去寻找过杜武停船之处,却没能发现姚明月的踪迹。或许,当晚,她真得生气了。白玉京只能暗叹一声,心中莫名地不是滋味。


    师父也从未告诉过他,为什么会无端地想一个人?


    “小道士,这可是前往少林寺的路?”


    一顶四抬大轿从白玉京身后而来,抬轿子的四人中一位大汉高声问道。白玉京随意一看,就知这四名轿夫非比寻常,个个身负武功。毕竟,这飞雪漫天的日子里,还能穿着单薄的衣衫出门,脸不红心不跳,足见一人功力。


    而这等人竟然只是抬轿子的轿夫,那轿中之人定然非富即贵。


    下一刻,白玉京就见到了轿中之人。他首先见到的是一只白皙的手,五指修长,指甲修剪地整整齐齐。那只手掀开帘帷,露出一张年轻俊俏的脸。


    当然,这是个男人,是个极其耐看的男人。


    这男人年约弱冠,书生装扮,最惹人注目的是他那一双由下而上,斜入双鬓的狭长眉毛,如垂天之翼,作势欲飞。


    那眉毛正如他的名字:叶希鹏。


    这世间最神奇最有志气的两种鸟不正是希有鸟与大鹏,当年李太白还曾为大鹏遇希有鸟而作赋。


    白玉京上了叶希鹏的轿子,两人正好同路,都要上少林。叶希鹏在知道白玉京是受人所托不惜千里送剑而来,不由直言白玉京乃是真义士。


    “叶兄此来又为何事?”


    叶希鹏笑了,他笑的时候,那对狭长的眉毛就如鸿鹄之翼,在微微颤动,如飞翔于九霄之间。“叶某患有一种怪病,多年求医而不治,这次上少林正是为寻求无空大师治病。”


    白玉京一听,他仔细打量叶希鹏上上下下,只觉叶希鹏起色红润,并无一丝病态,不由开口道:“贫道也略通医术,方便的话可否让贫道一观?”


    叶希鹏淡定地伸出左手,白玉京三指搭了上去。


    这一把脉似乎没有任何异常脉象,不由摇了摇头。叶希鹏见此又伸出右手,白玉京又查探了他右手脉象,依然是没有任何症状。


    最后白玉京不得不暗运真气,朝叶希鹏说道:“得罪了!”


    这真气一进入叶希鹏体内,白玉京就发现了异象,这叶希鹏似乎无论十二正经还是奇经八脉都已经贯通。只是让白玉京惊奇的是,此人体内经脉中并无一丝真气。


    白玉京驱使真气进入叶希鹏丹田时却瞬间明白过来,因为一股浑然的真气挡住了他真气去路。白玉京隐隐觉察到,这股浑然真气似乎完全将叶希鹏的丹田封禁,让他的真气在丹田中无法溢出一丝。


    “这人好厉害的手段!”白玉京轻叹一口气,“看来确实只有无空大师能救治。”他原本以为叶希鹏得的是什么怪病,若无空大师不能治愈,可以去寻求李时珍帮忙。


    只是眼下看来,是有一股浑然一体的真气封禁了叶希鹏丹田。这等手段白玉京闻所未闻,纵然是李时珍,怕也会因为真气不足,束手无策。而无空大师则不同,作为江湖正道魁首少林寺的方丈,亦是江湖上公认的几位绝顶高手之一。


    那股浑然真气虽然强横,但无空大师应该是能化解的。


    叶希鹏笑了笑,也不解释。


    大约行了一个时辰,才了少林寺山门。大门高耸,由三座楼门组成,号曰三解脱门。山门内,几名小沙弥在清扫积雪。


    叶希鹏和白玉京下了轿子,那几名沙弥见了,一人朝众人走来,施礼道:“阿弥陀佛,诸位施主,值此大雪封山之时来我寺中,可有要事?”叶希鹏没有答话,白玉京回礼道:“贫道白玉京,受三痴和尚所托,为贵寺庙送剑而来,烦请这位小师父通禀一声无空大师。”


    那小沙弥没听过三痴和尚之名,叶希鹏倒是惊讶地看了白玉京一眼。他刚才只听白玉京说是受人之托,却并不知道是受三痴和尚所托。小沙弥见白玉京彬彬有礼,也不敢怠慢,只好说道:“诸位施主,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禀告通慧师叔。”


    说完,朝寺内跑去。


    叶希鹏站在风雪之中,看着高耸的山门,青石上面满是风雨留下斑驳的痕迹,淡然说道:“一花开五叶,结果自然成。千年古刹,禅宗少林,果然是名不虚传!”


    白玉京笑道:“想当初,达摩大师一苇渡江而来,又是何等风采?可惜我等后学晚辈,无缘一见。”


    叶希鹏摇了摇头,说道:“前人风采,后人评说。但后人风采,前人又何尝能知?都道前人光照千古,我却认为,前人能做到的事情,我们后人亦能做的更好!”


    他说这话时神采奕奕,一对狭长的眉毛似乎要冲天而起。白玉京见了,也不由为之心折,这叶兄果然是好志气好胸怀!


    “好!说的好!当年王荆公不也说祖宗不足法。自古以来,长江后浪推前浪,世上今人胜古人,何必羡煞古人风采!”


    突然寺庙内一道声音传来,声到人亦到。这人身穿月白长衫,值此风雪漫天之时,清冷如那傲梅。白玉京见了,不由暗暗咂舌:“此人竟然比叶希鹏更具风度,长得也是异常俊俏。”


    那人见白玉京打量着他,笑道:“小道士,我脸上长花了吗?”


    不知为何,白玉京总感觉此人有些熟悉,但却想不到哪儿见到过。


    叶希鹏笑道:“白道兄不是看你脸上长花了,而是觉得你像一朵花儿。”


    按理说,一个男人被人称赞像一朵花,这男人应该会生气。但那人却丝毫不生气,反而笑道:“我像什么花?”


    叶希鹏笑道:“那就得问白道兄了。”


    那人看着白玉京,白玉京看着他那身雪白长衫,不由自主地说道:“遥知不是雪,唯有暗香来。”这也是王荆公的大作,放在此时此刻,再恰当不过了。


    那人也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笑道:“我刚听那沙弥说有人来送剑,还以为是个铸剑的师傅,原来是位小道士。在下贾宝玉,敢问两位尊姓大名?”


    “叶希鹏。”“白玉京。”


    三人介绍完毕,不由各自道出了来少林寺的目的。原来这贾宝玉也才刚来一天不久,是为了给家母祈福抄写经书而来。


    这时,那离去的小沙弥带着一名年约不惑的中年和尚走来。那中年和尚正是通慧大师,通慧大师高颂佛号:“阿弥陀佛,施主就是受三痴师叔所托送剑来的人?”


    白玉京点了点头,说道:“贫道白玉京。”


    “无空师叔正在参禅,暂时不能来见施主。戒永,将白施主带到客房。”通慧说完,瞧了瞧叶希鹏。在他看来,叶希鹏虽然弱不禁风,但那几个轿夫都身负武功,功力还不低。


    “不知这位施主光临蔽寺,有何贵干?”


    叶希鹏说道:“在下叶希鹏,因身负怪病,特来寻无空大师搭救!”


    通慧打量他上上下下,正准备给他把一把脉,叶希鹏却是递出一封信。通慧接过那封信,才扫了一眼,就脸色大变。只见那信封上写着无空大师亲启几个大字,而落款人却是东楼二字。


    这东楼是何人,一个名字竟然让通慧神色大变。


    通慧神色正阴晴不定,叶希鹏却是朝那些轿夫淡然说道:“你们暂且去嵩县等我。”那些轿夫们听了,纷纷称是,便抬着空轿子下山去了。


    “叶施主,这边请。”通慧似乎想通了一般,竟然亲自送叶希鹏去客房。


    这一幕落在白玉京眼中还不觉得如何,那贾宝玉倒是笑意盈盈,脸上充满着玩味神色。


    ……


    是夜,无空大师禅定中醒来,通慧已经候在禅房外面多时。通慧见无空大师醒来,连忙将白玉京和叶希鹏的事情说了。又将那封信交给了无空大师。无空大师见了东楼二字虽略有惊讶,但神色不变,拆开书信静静看完。


    “方丈,果是那严贼不成?”


    无空大师没有回答,反而缓缓道:“你说那道士是受三痴师弟所托,明日一早我先去见一见此人。”


    “那位叶施主呢?”


    “你不用管他,我自有安排。”


    通慧本来还想再问,但心知有些话方丈不说,肯定有其道理。只好施礼退去,回去路上还在想着那东楼二字。整个嘉靖时期敢叫东楼的也只有那一位,正是当朝第一奸臣严嵩的儿子严世蕃。其仗着父亲深受当朝嘉靖皇帝恩宠,四处巧取豪夺,为人贪得无厌,还气焰嚣张。尽管只是工部左侍郎,但官员都称其为小阁老,足见其权势。


    少林寺本就因为当朝嘉靖皇帝崇道抑佛,而不为当朝所喜。要不是少林僧人在抗倭中多有出力,怕少不了被朝廷刁难。这次叶希鹏持严世蕃手书而来,定有要事。


    通慧越想越觉得风雨欲来。

西瓜吹雪i 发表于 2019-4-28 06:22:38

翌日,在一片诵经声中白玉京见到了无空大师。


    无空大师身形矮小,远远看去宽大的僧衣穿在身上有些不伦不类。但靠近了时,才觉得佛本是如此。肉身枯寂,四大皆空。白玉京看着无空大师,偶尔一个瞬间会觉得他整个人都是模糊的,仿佛一片虚空支撑起宽大的僧袍。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自懂事以来,从未见过如此之人。


    “福生无量天尊,小道白玉京见过大师。”白玉京施了一礼,他很少念诵道号,但此时面对这位无空大师,却不由自主地想喧宾夺主,阐明佛道有别。


    无空大师只是淡然一笑:“道友,老衲那无功师弟他真不打算归山了?”他并没有如通慧一般直言施主,而是以道友相称,甚至没有加一介小字。


    “大师说的可是三痴老和尚?”白玉京却是不知道三痴和尚的法名,原来唤作无功。他不由将如何遇见三痴和尚,又如何分别,受他之托来送剑的事情和无空大师一一讲了个明白。


    无空大师一直安静地听白玉京讲完,才缓缓道:“原来如此。”心中念头一转,“无功师弟虽然久不入江湖,但他的眼光肯定不差。”想到这,又想起昨晚严世蕃的那封信,那叶希鹏也不知是严世蕃的什么人,竟然能求到他的亲笔信。


    那信上所说,叶希鹏体内有三种真气错乱,希望无空大师施法医治,显然是冲着易筋经而来。易筋经在江湖上广为传知,但说起来在少林绝学中也算不上第一的功法。这门内功心法刚强不如少阳神功,阴柔不如菩提心经,但它最强的功效就是降龙伏虎,调理阴阳。所谓易筋经,即是移经易脉,以此治疗体内五行不调,真气不和。


    只是那叶希鹏为人如何,他根本不清楚。但此人能和严世蕃搭上关系,纵然心善怕也有为非作歹之时。


    若让叶希鹏学了易筋经,那叶希鹏日后犯下的罪孽他们少林寺也得为之承受恶果。可是,若不赐下易筋经,严世蕃肯定要翻脸。那偌大的少林寺,怕又得经一番战火,这佛门之地不得清净。


    无空大师毕竟是少林方丈,纵然佛法高深,也不得不权衡利弊。当初有资格当方丈的师兄弟足有四人,但那三位师兄弟因为不愿过分涉足杂事尘俗,都纷纷请辞。只有无空大师一人有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之念,甘愿佛法蒙尘,当此方丈。


    这二十年来,得无空大师一力操持,总算是未出什么大差错。只是,叶希鹏持严世蕃的书信而来,这事情若办不好,整个少林怕有覆灭之危。


    他看着白玉京,“此子还真是与我佛有缘。”想到白玉京一开始就念诵的道号,不由暗暗长叹一声:“可惜非我佛门之人,只能暂时对不住道友。”


    无空大师让小沙弥将白玉京献上的两把剑取走,又朝白玉京说道:“道友曾随无功师弟学了医术,那叶施主此行正是为治病而来,不如与老衲同去。”


    白玉京自无不可。


    路上,白玉京还将他昨日为叶希鹏把脉时遇见的情况说了。


    无空大师暗道:“若只是真气封禁丹田,老衲随手可以清除。”所以只是淡淡一笑,未有答话。


    两人跟着一位沙弥很快就来到叶希鹏的客房。


    “贾兄也在呀?”白玉京一眼就看见了贾宝玉,贾宝玉笑道:“叶兄身体有疾,我这不是好奇过来看看,无空大师如何妙手回春。”他见了无空大师,也不行礼,无空大师反而朝他微微一笑。


    而下一刻,无空大师的目光落在叶希鹏脸上,心中莫名地出现四个字:“相由心生!”这叶希鹏日后定不是池中之物,怕要如那鲲鹏负天而飞,这等人修行了易筋经,怕整个江湖都要掀起血雨腥风。


    叶希鹏向无空大师行礼后,无空大师让他坐下,伸出枯瘦如柴的右手暗扣其手腕经脉。无空大师与白玉京一般,真气进入叶希鹏体内,就觉察到意外。


    “此子竟然贯通了十二正经,奇经八脉!”


    真气运至丹田时又碰到了那股混元一体的真气,无空大师心头大震:“先天混元功,这人不仅和严世蕃有关系,还认识陆炳?”瞬间,无空大师心中有了主意。


    无论是严世蕃还是陆炳,都不是少林寺能惹得起的,这易筋经怕是不传也得传。


    他松开叶希鹏的手,缓缓说道:“叶施主的病情老衲是了解了,只是有些棘手,老衲得回去思量思量。”说完,看向白玉京:“道友,叶施主的病还得你帮忙,你且随我来。”


    白玉京微微一怔,向叶希鹏和贾宝玉告别。等二人走后,贾宝玉笑道:“这小道士何德何能,无空大师看起来很看重他呀。”


    叶希鹏也是目光熠熠,淡笑道:“看来我这病若能治愈还得承白道兄的人情。”


    白玉京满腹疑惑,跟着无空大师来到一间禅室。


    “道友,你可知道无功师弟为何要你送这两把剑来?”无空大师说道。


    “这还有特别原因?”白玉京奇道。


    “无功师弟是怕那李时珍治不好你眼睛,所以想让老衲传你易筋经。”


    白玉京不明白三痴和尚的用意,无空大师却是早已明白。这孤烟落日二剑本是三痴和尚最后舍不下的执念,三痴和尚明显没有舍弃执念,不然他肯定会回归寺庙来,而不是还一直困守塞外。


    那他让白玉京将这两把剑送到寺中来的目的显而易见。


    白玉京因为魔门的天地万化经而肝脏益盛伤了双目,虽然丁茂春认为李时珍能治愈。但若是李时珍治愈不了,这天下能治愈的怕只有少林寺。因为少林寺有一门传世绝学:易筋经。


    三痴和尚这是为白玉京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李时珍不能治愈他眼睛,等上少林时,求得无空大师传下易筋经,至少也有七成把握治愈双目。白玉京虽然知道少林寺绝学众多,也听过易筋经的名头,但不知道易筋经有这等功效。所以,他只以为三痴和尚是让他过来送剑。


    此时听无空大师这么一说,不由恍然大悟,感激之余又对于三痴和尚的大恩大德感到难以为报。


    “大师,小道双目已痊愈。易筋经乃是贵寺绝学,小道一介外人,岂敢窥觑,万望大师不要再提。”白玉京此时双目痊愈,本身就拥有胎息经这等玄妙的功法,还不至于想修行易筋经。


    所以他的话大大方方,光明磊落,无半点想学易筋经的心思。


    无空大师见了,也不得不说三痴和尚好眼光。易筋经这等绝学若流落江湖,恐怕十有九人会为此拼命抢夺。白玉京能不为其所动,足见其心思纯正。


    既然如此,无空大师不由将叶希鹏的症状说了,此人手持严世蕃的书信来索求易筋经,他左右为难。


    白玉京想到叶希鹏那彬彬有礼的风范,不由说道:“大师,虽则近朱者赤,但依小道看,叶兄乃是正人君子。此次上得山来,主要是为解除体内顽疾,老和尚常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若大师担心他与严世蕃的关系,不如亲自去询问就是。”


    无空大师哈哈一笑:“还是道友看得宽,老衲着相了。不过,老衲还是有一事相求。”


    “大师快快请说,莫言求字,只要小道能做到的,定然全力以赴。”


    “道友持无功师弟双剑而来,无论你双目有无痊愈,这易筋经我都传与你。”无空大师说到这似乎有些难为情,缓了缓继续道:“若那叶希鹏与严世蕃没有瓜葛,这易筋经你抄录一份,就由你决定传不传他。”


    白玉京正准备说何至于此,又突然想明白了。佛门讲究因果,若无空大师传易筋经给叶希鹏,叶希鹏日后犯下的罪孽定然波及少林寺。而若是白玉京传下易筋经,叶希鹏纵有作恶之事,这事就该由白玉京承担,牵扯不到少林寺。


    他不由说道:“大师放心,叶希鹏日后若有为非作歹之事,小道定然会收回他身上所习易筋经。”说完,“我这就去找叶兄问个明白。”


    白玉京来到叶希鹏客房时,却发现房中没人,问了小沙弥才知道他和贾宝玉去了碑林。等他赶到碑林时,便远远听到叶希鹏的声音传来:“皆知北宋有苏黄米蔡四大书法家,蔡明明指的是蔡京,后人竟以蔡京之品行不德而改为蔡襄,可谓是世上俗人多矣!”


    “既然言书法家,何关乎品行?就如同江湖上,若有一天魔教贼子武功天下第一,难道就能因为其为魔教中人就不认可其武功高强?”


    贾宝玉笑道:“叶兄高见,那蔡京虽然品行令人不耻,但观其书法,着实有大家风范。至于江湖上,从来都是以武功论高低,至于品行?魔教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但正道中亦不乏道貌岸然之辈。依我看,魔教贼子是真小人,真小人坏至少坏在明处,而那些正道有些伪君子则坏在暗处,更令人防不胜防。”


    白玉京听了贾宝玉的话微微皱眉,此人莫不是魔教中人。
   
    “贾兄此言差矣,伪君子为了维持道貌岸然做坏事也会顾忌重重,而魔教中人可无甚顾忌。”


    贾宝玉见白玉京反驳他的话,只是冷笑一声,也不辩驳,笑道:“小道士你不是和无空大师商量叶兄的病症去了吗?怎么还有空来此。”


    叶希鹏嘴角噙笑。


    “白道兄,你来的正好。你且过来看看,这蔡京所书的面壁之塔是何等大家风范。”


    “叶兄果然博学,贫道不通书法,此来倒是有一事相询。”白玉京神色一正,“叶兄手持严世蕃手书而来,莫非叶兄是严世蕃的人?严世蕃父子与蔡京并无区别,都是祸国殃民的奸臣,若叶兄为严世蕃做事,贫道只能割袍断义,替无空大师将你逐下山去。”


    贾宝玉有些惊讶地看着叶希鹏,此人竟然和严世蕃有关联?又看了看神色凝重地白玉京,心道:“这小道士还颇有正义感呀。”


    叶希鹏却是哈哈一笑:“白道兄多虑了。”说完,他手中多了一枚令牌。

西瓜吹雪i 发表于 2019-4-28 06:22:38

“你是锦衣卫?”白玉京惊道,他怎么也没有想过,叶希鹏这个看起来仿佛世家子弟的人竟然会是锦衣卫。


    “白道兄你如果不问起这事,叶某也不会多说,毕竟我们锦衣卫在你们看来就是朝廷鹰犬。”叶希鹏说到这儿停顿了会,加重了语气说道:“但现在你误会我乃是严贼的人,那我不得不为我自己正名。”


    “叶某世袭锦衣卫一职,保家卫国,那严贼父子蒙蔽圣上,鱼肉百姓,叶某虽然无法将其二人刑之以法,但也不至于同流合污。这次长辈借严世蕃手书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若真有叨扰无空大师之处,叶某这就下山去。”


    白玉京见他语言诚恳,神色不由缓和,他虽然对锦衣卫没有什么好感,但也不像大部分的江湖人士一般对锦衣卫都充满了仇恨。“叶兄,那你可知,你这病症只有修行少林寺易筋经才能治愈?”


    “什么?”叶希鹏一脸惊讶的样子,“家师只是提起少林寺无空大师能治愈我这身病症。若知如此,叶某定不会上山来,更不会手持严世蕃的书信而来。”


    说完,他转身离去,“我这就去和无空大师告辞。”


    “等等。”白玉京连忙叫住了他,“是贫道误会你了。”


    叶希鹏连忙道:“白道兄客气,是叶某孟浪了,我这就去把书信要回来。白道兄你放心,我和严世蕃绝对没有关系,就算我这般回去了,他也不会过问我这儿的情况。”


    贾宝玉饶有兴趣地看着白玉京二人,一言未发。


    “叶兄,你这病还是得治的。无空大师虽然无法传你易筋经,但我因为送剑的缘故,无空大师允许我抄录一份少林绝学。我待会就去和无空大师说,抄录一份易筋经,到时候叶兄你对天发个誓,不要将易筋经传与他人,我想无空大师也会同意的。”


    “这如何使得!”叶希鹏感激道。


    “叶兄修行了易筋经,日后切记莫为非作歹。”白玉京说到这,笑了起来,仿佛开玩笑似的说道:“不然,贫道怕得寻叶兄一较高下。”


    叶希鹏抱拳行礼:“大恩不言谢!白道兄放心,叶某此生只为保家卫国,忠心于社稷,忠心于圣上!”


    “那我这就去寻无空大师。”


    白玉京来得快,去得也快。等白玉京走后,贾宝玉笑道:“叶兄未免有些欺负这小道士。”


    “贾兄何出此言?”叶希鹏看着贾宝玉的眼神如鹰隼一般犀利,“贾兄这贾怕也不是商贾的贾?”


    贾宝玉笑了。


    “我这贾当然不是商贾的贾,商贾的贾念古,而我这贾念假。”


    叶希鹏也笑了。
   
    贾宝玉突然脸色一正,淡淡说道:“叶兄,小道士是个好人。”


    叶希鹏长眉微挑,“贾兄,叶某绝不会害他。”   


    两人这才又笑了起来。   
   
    午饭后,白玉京抄录好易筋经,在叶希鹏对天发誓后,转交给他。他自己虽然记得一些易筋经经文,但并没有修行。


    是夜,无空大师总觉得对不住白玉京,一人沉思间不知不觉走到达摩洞。达摩洞正是当年达摩祖师面壁九年成道之地,此时洞中还有七位老和尚坐禅。


    无空大师走进来,那些人仿佛没看见他一般,低眉垂目,安心诵经。无空大师见此也不打扰他们,面对斑驳石壁,将今天的事情一一说了。


    “当日本来无一物,今朝文字不离禅。”


    突然一名老僧人开口说道:“世人皆谓能传道,文字岂非执相焉?无空师弟,你尘事蒙心,已经日渐着相。此时不清醒?更待何时!”


    如狮子怒吼,又似金钟长鸣!


    无空大师浑身一颤,突然高颂一声:“阿弥陀佛。”


    第二天,白玉京再见无空时,顿时发现无空的僧袍已经换成了合身的衣衫,看起来别无异处,像个普普通通地僧人。“道友,这是三痴和尚当年的随身之物,如今他也用不到了,老衲做主赠送给你。”无空大师身后,一名小沙弥手捧一个巴掌大小的红木盒过来。


    “这里面是什么?”白玉京微微惊讶。


    “是本寺炼制的一瓶小还丹,道友在江湖上行走,难免有受伤的时候。本寺的小还丹对于身受内伤还是有一点疗效,道友你且拿着,日后或许有救急之时。”


    白玉京听到小还丹时心中惊讶更甚,江湖中人,谁没有听说过小还丹的名头,在救治内伤的灵丹妙药中少林寺小还丹足以名列前茅。


    “这等大礼小道实在是无功不敢受禄呀。”他虽然知道以后或许用得着,但却是不好意思接下这份礼。


    无空大师笑了。


    “道友,你甘愿放弃易筋经,又愿意承担叶施主的因果,已经让老衲为之惭愧。此时再不接下这瓶小还丹,老衲怕是为此得心思蒙尘,误了修行。”


    白玉京听他这么说才从小沙弥手中接过红木盒。


    他正准备说什么,就听远处贾宝玉的声音传来:“小道士,我们一起去山上赏雪。”无空大师闻此,先行告辞。原本白玉京以为贾宝玉一人,叶希鹏应该是在房中修行易筋经。


    没想到叶希鹏也在,三人一齐往嵩山山顶而去。


    嵩山山势雄伟,乃是五岳之中岳。值此,大雪漫山,白茫茫一片清净。三人走得不急不缓,花了大约三个时辰才走到山巅。


    “当年杜甫在泰山怕是如此心情,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叶希鹏立足山巅,神采飞扬。“白道兄,贾兄,你们说人生不过百年,若不能鹰击长空,踏足巅峰,那真的就如芸芸过客一般,实是大憾!”


    贾宝玉笑道:“叶兄此言有理,这山下风光哪有山上风光美妙!不过,人生最得意应该是快意恩仇,小道士,你可有仇恨之人。”


    仇恨之人,白玉京想到那满头白发的太白剑客,摇了摇头。又想到那华山派的玉成子,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恨不恨也罢,仇家倒是还有一两个,等去完京都,就去报仇。”


    “小道士也要去京都?”贾宝玉笑道。


    “听说太白剑客北上,明年重阳之日,与陆炳决战于白云观。这等大事若错过了,岂不抱憾终生!”白玉京说到这,看向叶希鹏:“叶兄乃是锦衣卫,肯定知道这事吧!”


    “蚍蜉撼树,那太白剑客虽然了得,但绝不会是陆都督的对手。”叶希鹏似乎对太白剑客有些不屑。


    “太白剑客一剑凌驾江湖八百年,陆炳虽然有着天下第一高手之名头,但也只是仗着锦衣卫名头。莫说太白剑客,这江湖上,能与之匹敌的至少也有五人。”贾宝玉似乎看不惯叶希鹏贬低太白剑客。


    “哪五人?”白玉京来了兴趣。


    叶希鹏冷笑一声:“贾兄所说的五人,莫不是魔门第一高手龙牙剑主白骨夫人,崂山尚道人,南海紫衣龙王,域外的金刚法王,大梦尊主。这五人虽然武功盖世,但他们还不是陆都督的对手。”


    “叶兄,贾兄,你们二人也不用争,明年重阳登高之日,自见分晓。”白玉京笑道。


    “不言也罢,小道士,你说你报仇后想干什么?”


    “贫道有钱就自己建一座道观,每天喝酒睡觉。没钱就去江西葛皂山,那里有我的恩师。”白玉京说到这,看着远处雾霭沉沉,心道:“也不知让王道长转交的书信全清子恩师收到没有。”


    他解下腰间的酒葫芦,喝了一口酒:“你们喝不喝?”


    贾宝玉摇了摇头,叶希鹏笑道:“这绍兴烧酒不合我口味,等去了京都,我请你们喝最好的烧酒。”


    “叶兄,每一个锦衣卫都像你这般财大气粗吗?”贾宝玉笑道。


    “若每一个锦衣卫像我这般出色,那肯定每一个都财大气粗。”叶希鹏毫不谦虚地说道:“除了陆都督外,我是最出色的锦衣卫。”而他心中还有一句话没有讲出来:“等哪天陆都督退位后,肯定是由我来掌管锦衣卫,那些东厂太监永远也别想爬到我们锦衣卫头上。”


    东厂和锦衣卫本是直接听命于皇帝,执掌“诏狱”的特务机构。但东厂厂公一般由皇帝身边的太监担任,远比锦衣卫都指挥使与皇帝关系密切。所以基本上锦衣卫都受制于东厂,直到陆炳出现,这个嘉靖皇帝的宠臣,身兼三公三孤,东厂才势力大减,被锦衣卫压过风头。


    “好志气,未来的指挥使大人。”贾宝玉笑道。


    “贾兄你呢,像贾兄这等能人叶某倒是未曾听过?”


    “我生来体弱多病,和家母相伴为生,我只希望家母长命百岁。”


    “……”


    白玉京三人约好一齐北上京都,为此他在少林寺多待了一个多月,直到喝了腊八粥才向无空大师告辞。叶希鹏得了易筋经,解除了身上的病患,越发意气风发。


    他让先前抬他上山的轿夫雇了一辆大马车,三人走陆路上京都。嵩山距离京都足有千里,三人一路走走停停,沿途看看风景,总算是赶在大年来临之前进了京都。

西瓜吹雪i 发表于 2019-4-28 06:22:38

东安门外,自元月初七,便张灯结彩。


    京城,白玉京是第二次来,但却是第一次见识到京城之繁华。都说车如流水马如龙,值此元宵之际,马车根本进不了灯市。路上行人接踵比肩,各种小吃琳琅满目,还有杂耍戏法,舞龙舞狮,太平盛世莫过于此。


    “小二,上酒。”


    白玉京一边招呼着小二上酒,一边收拾起碗筷来。


    “叶兄这几日神神秘秘的,也不出来看花灯,如今都十五了,再过两日他想看都看不成。”贾宝玉抱怨道。


    “他毕竟是锦衣卫,不像我们二人。”白玉京说到这又想起来啥,笑道:“对了,贾兄,这顿酒钱又得麻烦你了。”他说起这话来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在白玉京想来,师父当初说的出门在外靠朋友,不必过于客气。


    贾宝玉冷笑一声:“小道士,你吃我的住我的,刚才你还拦着我。”


    白玉京苦笑一声。


    “贾兄,你要去猜灯谜,这条街上哪儿没有,何必去那烟花之地。”他这话一说,看贾宝玉神色似乎还有些不愉,正好小二上来高粱酒,不由道:“是贫道的错,贫道这就自罚三杯。”


    说完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咕噜喝了一杯。


    正准备倒第二杯时,就听贾宝玉说道:“小道士,你想得美,我出的酒钱你还想多喝三杯。”说话间已经抢了酒坛子过去给自己倒上一杯。一杯高粱酒下肚,两腮间刹那升起一团红霞,似乎有些不胜酒力。


    “这酒烈了点,没有杜康的口味纯正。”贾宝玉吐了吐舌头。


    落在白玉京眼中,不觉贾宝玉有些小女儿姿态,想到他刚才像顽劣的小孩一般手上拿着冰糖葫芦,又去买来小糖人,怕是个从小就没怎么出门的贵公子,心中暗笑一声:“贾兄这番模样还好没被叶兄看见,不然准被他笑话。”


    贾宝玉喝了一杯就没有再喝,足见其酒量不佳。因为说起来这高粱酒口味柔和,远没有那些烧酒劲道烈。


    “小道士,能讨一碗酒喝吗?”


    说话的是一名带刀汉子,个子不高,不足七尺,身材精瘦,肌肤黝黑,看起来更像出苦力的人而不像江湖客。他面容凄楚,浑身衣服脏兮兮的,似乎好久没有换洗。白玉京记得他刚来时这汉子还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他们旁边的桌椅上,也不知何故他的桌上没有点任何酒菜。


    眼下看来,此人也和白玉京一般,是个两袖空空的穷光蛋。心中不免生怜,说道:“小二,再添上一份碗筷,两坛好酒。”


    贾宝玉看了那汉子一眼,听白玉京这般说,不由微微皱眉。在他想来,与这汉子无缘无故,何必给他酒喝。


    “大恩不言谢,丁某先干为敬!”那汉子不等小二把酒上上来,就抱起了酒坛,猛地张口大喝起来,这让贾宝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白玉京却是哈哈大笑:“好酒量!”他却是想起了在塞外,那些蒙古汉子也是这般豪爽地喝酒,想不到这汉子身材虽然瘦小,但喝酒的气势丝毫不比那些蒙古汉子弱。


    果然是江湖豪杰多。


    这时,小二先把酒上了上来,白玉京也拿起酒坛,猛喝一口。那汉子也不客气,喝完一坛,又搬起另外一坛,两人自顾自地将酒喝完。


    那汉子一坛多高粱酒下肚,满脸通红,双目更是赤腥。一拍腰间长刀,说道:“小道士,酒壮怂人胆,此时丁某胆气已足,就此别过。”说完,就噔噔噔朝酒楼楼下而去。


    “我们跟上去瞧瞧。”原本一直皱眉的贾宝玉此时却是来了兴趣,因为在他看来,那汉子喝酒后似乎杀气腾腾,显然是要去杀人。


    白玉京点了点头。


    贾宝玉把账结了,就和白玉京远远跟随在那汉子身后。但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是,那汉子出了酒楼没多远就停住了脚步,而让他停住脚步的赫然是一位算命道士。


    “起坛作法”,“扶乩请仙”两幅大招牌挂在破落的木桌上,那道人四十来岁,一副穷困潦倒的样子,宽大的道袍洗的发白。


    白玉京二人远远就听见那道人朝那汉子说道:“你印堂凶煞之气缠绕,不久必有血光之灾!”贾宝玉听了不由笑着朝白玉京说道:“小道士,这也是你同道?”


    “走,上去看看。”白玉京没有笑。若那汉子真是去杀人,不正是将有血光之灾的兆头。


    那汉子迟疑一下,还没说话,就听贾宝玉的声音传来:“老道士,你说他有血光之灾,那你也给本公子看看。”


    “你们?”那汉子见了白玉京二人,白玉京朝他微微一笑,又朝那道人说道:“贫道白玉京见过师兄。”


    道人连忙回礼:“不敢,贫道山东道士蓝道行。”


    “师兄供奉的可是紫姑娘娘?”白玉京曾听师傅说起过山东道人好扶乩,一般喜欢请紫姑占卜。


    蓝道行却是摇了摇头,说道:“我等好男儿要供奉肯定是供奉天下男神之主东华帝君。”这道人说这话时像极了叶希鹏,都神采奕奕,自有一股男儿气概,反不似清心寡欲的道人。


    白玉京听了暗道一声好男儿,而贾宝玉偏偏有些不愉,冷笑道:“天下扶乩都是请紫姑,你请东华帝君他能应你吗?看你一副道人打扮,莫不是江湖骗子。”


    蓝道行听了也不生气,笑了笑道:“这位公子不相信,不如我给你算一算。”


    说完,不待贾宝玉回话,袖口一挥,一把雪白的细沙均匀地落到木桌上。再看那蓝道行,双眼朝天,浑身轻颤,口中念念有词。猛然神色一正,双目深邃,吟唱道:“偶乘青帝出蓬莱,剑戟峥嵘遍九垓。我在目前人不识,为留一笠莫沉埋。”


    此时的蓝道行似乎瞬间变幻了另外一人,眉宇之间透着凛然之气,神圣不可侵犯。气息悠远雄浑,又缥缈不可捉摸,如神仙帝君临尘。他手捏剑指,如持宝剑,于虚空中书划起来。


    随着他的剑指在动,那雪白的沙面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笔在动,只见上面慢慢写道“妙妙妙中妙”五个大字,赫然是东华帝君流传下来的一句诗句。


    “呔!”


    随着字迹显现,蓝道行口舌相绽,如有雷鸣。瞬间清醒过来。顿时气息消减,与常人无异。蓝道行虽然没有说话,但看着贾宝玉那愕然的神色,白玉京也知道蓝道行这几个字和贾宝玉息息相关,但白玉京怎么看也想不出这五个字和贾宝玉有什么关系。


    贾宝玉见白玉京看来,神色似乎又有些恼羞成怒。一拂袖,那白沙五字顿时不见。“果然是江湖骗子。”说完,贾宝玉又自顾自地说道:“本公子要去看花灯了。”


    竟然独自跑开了。


    白玉京连忙转身想要追上去,又听蓝道行对那汉子说道:“你此去必有血光之灾,何苦来哉!”


    那汉子才开口道:“我答应了一个人,一个乞丐,一个又瞎又瘸的乞丐。他说他本来不是乞丐,也不是瞎子瘸子。他有一个快乐的家,儿孙满堂,但因为那个人,他的家没了,儿孙都死了,足足十七口人命呀。”


    这汉子的声音很轻,但落在白玉京耳中异常的沉重,他不由停下了脚步,不再去追贾宝玉。


    “我虽然武功不高,但我还有一把刀。所以我答应了他,我走了三个月,才从江西来到这京城……但每次经过那人府上旁边时我都胆怯了,我得感谢小道士你的酒。”汉子看着白玉京笑了,“我现在胆气已足,生死又有何惧!”


    “我得走了,我答应了那乞丐,我得去把这事给办了。”


    说到这,那汉子朝白玉京重重抱拳:“若有来日,定请你喝酒,丁某去也!”说完,他大步朝人潮之中走去。


    白玉京不由高声道:“等等,那人是谁,我陪你去。”


    那汉子听了,不仅没有停步,反而走得更快了,甚至狂奔起来,显然不想连累白玉京。白玉京连忙要去追,却被蓝道行拉住了手:“你眉间凶煞之气已显现,跟上去亦是血光之灾临身。”


    这一耽搁,那汉子已经消失在人海潮流中。


    白玉京不由暗暗叹了一口气:“你知道他要去哪?”


    蓝道行却是一边收拾起行头,一边说道:“他进京的时候就住在我附近,虽然他没提起过,但我也能猜出来。”说到这他又不再多说,反而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得赶回回龙观了。”


    “那你说他去哪了?”


    蓝道行欲言又止,缓缓道:“算了吧,天命如此。”


    “你这道人……”白玉京气急,却不知该如何说他,不由朝着那汉子离去的地方追去。


    蓝道行见他离去,眼神微微黯然。也不知哪儿来的风,突然吹了过来,他桌边那本抄录的东华帝君诗词稿自动翻了起来,几行字落入他的眼帘:“庞眉斗竖恶精神,万里腾空一踊身。背上匣中三尺剑,为天且示不平人。”


    蓝道行浑身一颤,想到前些日子那个来寻他的老仆人,虽然衣着普通,但面容贵气逼人,不由暗道:“这也是天意吗?看来贫道还是要进宫,这奸臣无人收拾,贫道当替天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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