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esyesyes212 发表于 2019-5-12 02:26:15

太白剑宗

月明如旧,斜挂宫墙柳。一剑寒光凌北斗,谁惜红颜白首。东水亦可西流,落花辞木何羞?长恨皇天不老,有情多惹新愁。——词寄《清平乐》


    乾元元年,兴庆宫。


    一甲子前,李隆基还是藩王的时候就居住在此。一甲子后,李隆基再次入住于此,只是身份从藩王变成了太上皇。


    那时候,身为藩王的他还有雄心壮志,暗中聚结才勇之士。而今,却连一个好梦也不敢做了。从仓皇入蜀,再到重回长安,多少个不眠之夜,马嵬坡下那凄婉的身影总是浮现在脑海。


    已是三更天,玉塌上的衾被依然冰凉。铜灯灯火摇曳,年近花甲的李隆基还未入睡。桌上的酒杯已经打翻,他的身体虽然感到疲倦了,但他却没半点心思去睡觉。


    因为只要睡觉,他就会梦到那个人。


    就如此刻,他都不敢去多看墙壁上的画一眼,泪流的太多,双眼仿佛干枯了一般。


    与李隆基一般还未睡得,除了门外的护卫,还有陪伴他几十年的老奴才高力士。此时的高力士已经没有往昔与亲王贵胄称兄道弟的豪情,华丽的绸缎再也掩饰不了他的衰老,尤其是这两年,他似乎一下子就半只脚踩在了棺材板上。


    “陛下,您该睡了。”


    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李隆基知道是高力士。以前他虽然说过,有高力士管事,他才睡得安稳。但自从那人去了,他却再也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不过,毕竟相处数十年,他也不想为难这个老奴才,答了一声:“你且先去休息吧。”


    终究是年纪大了,他说完这句,就迷迷糊糊坐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约约听到一声:“三郎……”


    这是多么熟悉的声音,清脆如风铃,当年他不正是为了此人,宁愿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强令身为儿媳的她出家做了女冠,而后又将她迎进宫中,封了贵妃。


    李隆基迷糊着睁开了双眼,赫然看见那墙壁上挂着的画变成了白纸。耳边恍恍惚惚听得一声“三郎……”,又闻到一股异香,赫然是那熟悉的瑞龙脑香,侧身看去,一名衣带飘飘,风姿绰约的女子如彩云一般,借着淡淡的月色,从窗外飘忽而来。


    “娘子……”


    李隆基使劲眨了眨眼睛,眼前的女子似乎又变成了马嵬坡下那凄婉的身影。


    “三郎,你还记得臣妾吗?”女子打着赤脚,如履波涛般轻快走来。


    李隆基瞬间清醒过来,“娘子,你回来了?”说完,又哇哇大哭起来:“娘子,朕……对不起你呀……你切莫责怪朕……”他却是想到了那天陈玄礼和韦谔劝说处死杨贵妃的画面。


    自那天始,他每一天都在自责与懊悔中度过。


    “陛下,你不用难过,臣妾这不是回来了吗?”她盈盈一笑,顿令百花失色。李隆基这一刻,再也不怀疑,此人正是自己的爱妃呀。因为,世上除了她,再也没有谁如此美丽大方。


    李隆基想要站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女子似乎要上前扶他一般,又想到什么似的,往后退了几步,歉声道:“陛下,你我如今阴阳相隔,臣妾一介阴神,无法靠近陛下龙体,还望陛下莫怪。”


    李隆基看着不远处的女子,眼泪不争气的滑落。


    “陛下,臣妾思念陛下久已,此次得李真人之助,方可与陛下一见,待到寅时,臣妾便得自行离开。阴阳殊途,陛下切记不可与他人道哉。”说到这,她泪眼婆娑,缓缓道:“不如臣妾再为三郎舞上一曲。”


    说完,她宽大的衣裙无风自起,双袖间飞出两道彩绫。仿佛两道彩云升腾而起,她那轻盈的身姿如杨柳随风摇曳。月华洒落,女子仿佛九天之上谪落凡间的仙子,翩翩起舞。


    李隆基不由看痴了。


    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不知是下面奴才将他扶到了床上还是他自个儿爬到了床上。昨晚那一幕幕就仿佛梦一般,他不由长叹一口气。


    “这……”


    等他坐起来时,右手碰触到床头的一物,整个人都愣住了。

雷宾 发表于 2019-5-12 02:37:49

四月末,狂风怒卷。


    一片乌云从西南而来,过陈仓,越秦岭,密布苍穹,整个长安的天似乎都沉了下来。


    城西渭水河畔,有一间小楼,名曰绿红轩。绿红轩地处幽静,两旁杨柳夹道,再走近些,主人还栽种了一株梅树,主干如虬龙,枝叶正绿,一辆油壁香车系在树下。


    “柳荫分绿笼琴几,花片飞红入镜屏。”


    门前一副对联,字迹端庄清秀,应是一位女子所题。此地本是人烟稀少,今日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年约半百,一副山中道人打扮。虽然身材稍瘦,但走在狂风中,步伐异常稳健。等他走到门前时,还未待他敲门,一位妇人的声音遥遥传来:“请进。”


    那道人哈哈一笑:“师姐的功力日渐深厚,丹丘佩服。”


    他推开大门径直走了进去,入目的是一张茶几,茶几旁放了一张屏风,一名年过甲子的老妇人从屏风后款款走出。“元丹丘,你今日怎得有空来我这儿?”老妇人虽然看起来身姿纤弱,但说话很是直接,颇有一种江湖儿女气概。


    元丹丘神色一正,朝那老妇人施了一礼,诚恳地说道:“师姐,这次丹丘是来搬救兵的。”


    老妇人眉头微蹙,说道:“我虽离开宗门将近五十年,但终究是上清门人,你且说来听听,是何等大事,需要你亲自来寻我。”


    元丹丘听了,也不由微微一叹,说道:“师姐,可还记得龙虎道人?”


    龙虎道人四字一出,老妇人神色顿变,惊讶道:“李道冲,他又一次活过来了?前年,他不是在庐山死于李十二之手吗?”


    元丹丘点了点头,他明白老妇人为何说又一次,因为龙虎道人死于李十二之手应该算他第二次死亡。


    说来,这龙虎道人也是传奇,据说他生有异相,雌雄同体,其父母以为妖怪将其弃之荒野。所幸上天有好生之德,被临邛道人李乾盛救起,给其取名李道冲。


    李道冲长大后,继承了临邛道统,又将青城一脉拉拢到门下,后来借着祖师爷张道陵的名头收服了江南西道龙虎一脉,自号龙虎道人。此时,其威名赫赫,野心勃勃,想要一统道门。


    与龙虎一脉同出一源的茅山上清宗自然首当其冲,元丹丘的师尊胡紫阳与之论道龙门,最终险胜一招。据说,龙虎道人当场身亡,而胡紫阳步行到叶县才伤重仙去。


    这是龙虎道人第一次传出死讯,不料后来又重出江湖。若非李十二剑法奇绝,将他击杀于庐山瀑布下,整个道门早已落入其手。


    “李十二当初虽然侥幸杀了他,却也受了重伤,到如今一直未能痊愈。”说道这,元丹丘又叹息一声,“听说他去年因为永王缘故,如今还被发配夜郎,真是命运多舛。”


    “师姐,如今能抵挡住龙虎道人的怕只有你了。”元丹丘说道。


    老妇人摇了摇头,凄凉一笑:“元丹丘,这事我帮不了你。”


    元丹丘神色顿时惨白,缓缓道:“师姐难道还在怨恨师尊当初将你逐下山去吗?”


    老妇人一双昏黄的双眸微微闪烁,似乎思绪已经飞到那个年代。她淡淡笑道:“师弟,不是我不帮你,而是自宫中出来后,我基本不舞剑了。”说完,她伸出右手,五指苍白如玉葱,指甲修剪的齐整,只是手腕处隐隐有一道浅薄的痕迹:“这只手如今只会拨弄琴弦,舞不动剑了。”


    元丹丘看着美妇人那只手,诧异道:“这怎么回事?”老妇人苦笑一声,缓缓道:“师尊仙去那天我自己用剑划伤的,这已经过去好久了,不说这些也罢。那李道冲如今在哪?若在长安的话,我可以给你推荐一人。”

    元丹丘一听,说道:“他已经收服了盩厔楼观派,终南少阳派,目前正在长安谋划一件大事。”


    “大事?什么大事?”


    “日前市井不是有宣扬杨贵妃每夜从黄泉上来给太上皇托梦之事吗,据我所知,这怕是他所为。”元丹丘小声说道,“假天子之名,而一统道门,端的是好主意。”


    太上皇?老妇人神情有些恍惚,当初她在宫中一直认为他就是有史以来最圣明的君主,可惜……


    “明月奴。”老妇人没有答话,反而朝身后呼喊一声。


    “明月奴?李十二的长子什么时候到你这儿来了?”元丹丘惊讶道,“你不会是让他去对付……”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轻盈的身影就如门外的风儿一般,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二人面前。


    这人肯定不是李十二的长子,因为来者是一名年轻女子,而且是长得很好看的那种女子。她的肌肤如玉,淡白如月色,站立在那儿,恬静淡然,又如明月一般纯洁。


    明月奴,人如其名。


    唯一让人诧异的是,她正值青春年华,却满头白发如霜雪。而最妙的莫过于此,红颜白发,让她身上多了明月般的清冷,仿佛广寒仙子一般出尘。


    “明月奴见过世叔。”


    元丹丘听得很清楚,她叫的是世叔,不是师叔,不由奇道:“汝家父何人?”


    明月奴没有回答他家父是谁,反而说道:“家母淮南刘氏。”


    淮南刘氏,元丹丘有些疑惑,那老妇人却是盈盈笑道:“她虽然不是李十二的长子,却也是李十二的女儿。”


    元丹丘顿时醒悟过来。


    “明月奴,李十二因永王之故发配夜郎,你可想救他?”老妇人问道。


    明月奴点了点头。


    “有恶道人以鬼神之术迷惑太上皇,你若能揭破此局,捉拿那恶道人,太上皇定然要赏赐于你。到时,你请求他赦免李十二的罪,李十二肯定感激于你,或许就不会再怨恨你娘了,愿意回来见她了。”老妇人缓缓道。


    明月奴听了,淡然的美目中逐渐生起一丝亮色,说道:“师傅,我得回去和家母说一声。”


    “你且去吧。”


    待明月奴走后,元丹丘连忙问道:“师姐,她能敌得过龙虎道人?”


    “李十二当初不正是凭借着太玄经胜过了那龙虎道人。”美妇人说道:“明月奴的剑法较之我已经青出于蓝,太玄经更是胜过其父,她若胜不了,这天下我真想不出谁能胜过那李道冲。”

yesyesyes212 发表于 2019-5-12 02:37:49

明月奴的家本来在淮河畔,那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地方。俗话说:走千走万,不如淮河两岸。当初,李十二就是被这无边美景给吸引了,停下流浪的脚步,在宣城娶了她娘刘氏。


    若没有那一纸诏书,或许,明月奴永远也不可能来这长安。


    李十二一句“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篙人”,就甩脱了她娘俩,孤身入了翰林院,清酒高歌,一片风流。以致她娘受尽旁人冷眼,与汉时那覆水难收的村妇一样成为了他人笑柄。


    “娘,我回来了。”


    “十二郎回来了吗?”一名四十来岁风韵犹存的美妇人正刺着彩绣,头也不抬地问道。


    明月奴咬了咬嘴唇,“娘,爹爹他马上就回来了。”


    美妇人似乎没听到一般,依然是头也不抬,说道:“十二郎回来了吗?”


    “快了,他很快就能回来了。”


    美妇人突然似乎受到惊吓一般,将手中的彩绣随地一抛,“我的十二郎呢,你把我十二郎藏哪儿去了?”她抓住明月奴的双肩,一阵摇晃。明月奴还没说话,美妇人紧张的神色又平息下来,双手放开了明月奴,一双美目变得有些呆滞。


    “十二郎回来了吗?”美妇人喃喃自语。


    又看了看明月奴,“明月奴回来了?咦,你吃晚饭了吗?我给你去煮饭。”美妇人拍了拍脑袋,“最近脑壳越来越不好使了。”


    说完就要起身去煮饭,明月奴连忙道:“娘,你在这歇着,我去换身衣服就煮饭。”


    明月奴对于她娘亲这些症状已是见怪不怪,虽然偶尔一两个深夜,想起这一幕就会怨恨那人的无情。但今天听到那人被发配夜郎,她不由有些担心起来。走进后院,手中长剑发出一声轻吟。


    宛如一泓清泉,在她手中晃动。


    她身姿轻盈如燕,脚尖一点,便随风而起,喃喃道:“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剑光顿如一轮明月起起伏伏,在云海中翻腾。


    “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


    忽的剑光一转,明耀如一道银练从天而降,似乎虚空都被分裂,气流涌动,将内院的房门哐当一声涌开。人还未落到地上,又一步一步踏上虚空,如步青云一般,手中长剑顿如莲花一般展开。


    “素手把芙蓉,虚步蹑太清。”


    此时此刻,恍如飞仙而去。


    “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


    剑光猛然铺展开来,漫天遍地都是剑影,这昏黄时分似乎一下就亮堂起来。


    这一番舞剑,明月奴的心情才逐渐平息,缓步走入内院,坐在梳妆台前。看着满头苍苍的长发,明月奴轻叹一声:“这样也好,皇上若能把你重新召回来,总好过我用剑将你逼回来。”


    为了让李十二回来陪伴她娘,她曾想过无数种办法,但最后想来想去怕只有以剑相逼。但整个大唐,谁不知道李十二的剑法就如他的诗歌一般出色,当年也只有剑圣裴旻和公孙大娘能稍微胜过他一筹。


    所以,她拜了公孙大娘为师,苦练剑法,等她将那人的诗也融入进剑法之中,才青出于蓝。不仅继承了公孙大娘织女穿梭般精细到极致的剑技,也学会了那人大开大阖豪迈到极致的剑法。


    但剑法练到极致终究是剑法,剑法再精妙,没有真气运使,就如小儿舞大刀,怎么也不可能斗得过成年人,她又苦苦哀求公孙大娘赐下太玄经。


    太玄经据说乃是西汉扬子所传,原本只是一本普通经书,以老子玄之又玄为名,阐述阴阳,洞彻生死。后经上清宗陶弘景祖师演变成内功心法,可假人之生机化为真气。


    何也?人之生,气之聚也。


    只是此法大伤寿命,若能修炼大成,往往早年夭折,少年白首。所幸,此法极难修炼,据公孙大娘所言,数百年来能修炼大成的屈指可数。纵然才情如李十二,也未能修炼成功。


    明月奴也是年初才修炼成功,半年光景,满头墨云悉数化为白雪。或许,她往后会后悔,但此时只要能让那人回来,一切都是值得。她换了衣衫,解下佩剑,去厨房弄了晚饭。


    那美妇人刚才还记得煮饭,现在又在那刺着彩绣,喃喃自语。明月奴熟练地将她手中刺绣取下,轻声道:“娘,我们该吃饭了。”用汤勺给她喂起了饭。


    “今天我遇见元世叔了,他没你讲的那么年轻,头发都斑白了。”明月奴轻声说道,“听他说,爹爹他因为永王的缘故犯了事,被发配流放到夜郎去了。”


    “元世叔是来寻我师傅帮忙的,他想要对付一位名叫李道冲的道人……”


    “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胜过那道人,不过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不过,您放心,我会活着回来的……”


    “若我见了太上皇,我肯定会乞求他将爹爹召回来,到时候娘亲您就能见到爹爹了。”


    “……”


    夜深,明月奴穿好夜行衣,用黑巾将满头白发盘起,将长剑负在背上,轻巧地推开门向外面走去。太上皇在兴庆宫夜梦杨贵妃的事情早已传开,她今晚就想溜进去瞧上一瞧。


    “十二郎回来了吗?”


    经过娘亲房门的时候,明月奴又听得那不知听了多少遍的声音,美目不禁湿润,再也控制不住嘤咛哭出声来。


    “是奴奴在门外吗?”


    明月奴浑身一颤,有多久娘亲没叫过她的小名了。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美妇人走了出来。“奴奴,你要去寻那恶道人吗?”明月奴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


    “娘……娘亲你……你记起来了……”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奴奴,娘担心你呀,娘不想***爹了,你也不要去了。”美妇人将明月奴抱在怀里,哽咽道。


    明月奴任她拥抱着自己,强忍着不舍,缓缓开口道:“娘,奴奴就出去一会,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她挣脱了美妇人的怀抱,牵着她的手,将她带到房内。


    “娘,您先睡吧,我会求得太上皇将爹爹召回来的。”


    美妇人喃喃道:“我不想***爹了,你不要去……”


    明月奴狠心将她扶到床上,给她盖上被子,冲出房门去。耳畔时而响起美妇人“我不想***爹了,你不要去……”又时而变成了“十二郎回来了吗?”


    “娘,我对不起您,我一定要让太上皇将爹爹召回来,让他此生此世都陪伴在您身边。”

yesyesyes212 发表于 2019-5-12 02:37:49

雨来的不早不晚,趁着人们入睡的时候,席卷整个长安。


    已过三更,兴庆宫依然灯火通明,十步一岗,百步一哨,守卫之森严怕是连飞鸟都难于逃过那些护卫的眼睛。但明月奴偏偏进去了,甚至靠近了太上皇李隆基安寝的地方。


    任风雨瓢泼,一道一道闪电划破长空。


    明月奴似乎踏着风雨而来,与这片天地完美融合在一起。最让人诧异的是,这般大雨喷薄,她却浑身干燥,没有一丝淋雨的迹象。那些雨珠还未落到她身上,就纷纷消散开来。


    “罗袖动香香不已,红蕖袅袅秋烟里。轻云岭上乍摇风,嫩柳池边初拂水……”


    待靠近兴庆殿后,明月奴隐隐听得一道歌声,声音很轻,纵然是一般的江湖高手,也怕难以听闻。且看,那兴庆殿外的两名护卫就什么也没有察觉。


    只是让她惊讶地是,在她感应中,房屋里肯定有两个人。但她能感应到的只有一人,气息衰朽,显然是年过花甲的太上皇。而那个轻声吟唱的女子却似乎没有透露一丝气息。


    明月奴左右打量,终究没有去进行下一步动作,因为她无法保证在不惊扰另外那一人的情况下掀开瓦片,这也导致她无法偷看房屋内的情景。


    在她左右为难的时候,一道绵绵悠长的气息从远处迅速靠近。


    又来了一人。


    所幸那人和明月奴是不同方向,明月奴发现了他,他却没有发现明月奴。


    这是一位和尚,虽然夜雨绵绵,明月奴都没有借着闪电发出的亮光,就遥遥看清了来者的脸。这是一位很俊秀的和尚,这是明月奴的第一感觉,她虽然很少与外人接触,但这和尚确实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看的那种。


    不过,这和尚显然也是一位高手,能在大雨中行走而不湿衣襟,只有真气充沛,绵绵不绝达到外放之境界,才能办得到。按明月奴师傅公孙大娘的话,整个江湖也不会超过五十人。


    “不好——”


    明月奴心中暗道,那和尚竟然直接倒挂着身子,从窗户边溜了进去。


    下一刻,那和尚的身影又突兀地飞了出来,而后以飞快地速度向南方逃去,似乎遇见什么可怕的事情一般。他一跃就是三丈开外,脚步落下的瞬间,那瓢泼的大雨溅起,如同盛开的莲花一般。


    “大慈恩寺的和尚。”明月奴见此,心中顿时有数。


    据说玄奘法师西行,得见如来,见其足起足落,均有莲花生出。后返回大唐,入主大慈恩寺,便邀请石匠大师李天诏刻制如来足迹碑放于大雁塔,供寺内僧人瞻仰,有悟性之人自可以从中领悟“步步生莲”,与少林达摩祖师“一苇渡江”,峨眉白猿道人“纵地金光”,天师张道陵“步罡踏斗”号称江湖四大轻功绝学。


    而在明月奴思索间,一道身影亦是飘忽而去。


    其人虽然穿着宽大的衣裙,但大雨不仅能阻碍其身形,甚至那飘起的绫带都有真气激荡,洞穿虚空四处,雨水纷纷蒸发。明月奴不由色变:“好强横的真气!”


    这人虽然女子装扮,隐在房屋中时气息空荡,此时一露身形,却是霸道绝伦。仿佛日月行天,又如天神降世,隐隐散发着金光般,与那天边闪过的雷电融为一体。


    刚见时还在前面不远,再看时,已经百丈开外,真心让人匪夷所思。


    “当是此人无疑!”明月奴心道,龙虎道人李道冲崛起于临邛,无论是青城还是峨眉都被其收拢降服,自然也就学会了峨眉一脉独传的纵地金光。


    四大轻功,各有所长。步步生莲胜在巧,一苇渡江胜在轻,纵地金光胜在快,而步罡踏斗与三者又有些不同,其不仅仅是一门轻功,而且也是一门真气心法,至刚至强,据说五百年来也只有葛玄,许逊寥寥几人练就。


    明月奴本想着去觐见下太上皇,恳求他召回她爹爹,又想到刚才那离去的二人,不由向他二人离去的地方追去。


    她冒然去见太上皇,太上皇也不一定会答应她的请求,不如听师傅说的,若能在太上皇面前揭露那龙虎道人的面孔,或许还能借此达成所愿。再则,无论那龙虎道人还是那和尚,都是难得的高手。两人相争,她正好瞧一瞧那龙虎道人的手段,或许还能暗中捡个便宜。


    相比那两人,明月奴的轻功着实差了些,一直追出了兴庆宫,才隐隐听得一阵风雷之声。这风雷之声不是天边雷电轰鸣,而是真气激荡,虚空气流涌动的声音。


    龙虎道人的纵地金光果然够快,或许他是有意放和尚离开兴庆宫再动手。


    等明月奴赶到的时候,那和尚已经险象环生。龙虎道人袖中两道彩绫如同两条游龙一般,在空中飞舞交织,看起来优美至极,却步步暗藏杀机。真气灌注,就如同长枪利剑,常人纵然是铁甲护身,也会被轻易洞穿。


    那和尚借着步步生莲之巧妙,三番五次躲避过去,身影翻飞间,手中一把戒刀舞动,打在彩绫上,原本坚挺的彩绫又似乎变得不着力一般,足见龙虎道人真气炉火纯青,刚柔并济。


    两人你来我往,所在之处似乎生成一片强劲的气场,风吹不进,雨落不着。


    和尚就如同瓮中之鳖,被龙虎道人两道彩绫团团围困,任其施展百般手段,都无法逃脱。


    明月奴见此,不再犹豫,身影一动,顿时隐入黑暗之中。下一刻,突兀地出现在龙虎道人身后,正是“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此时此刻,她仿佛专诸刺吴,荆轲刺秦一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石破天惊!


    无论是龙虎道人还是那和尚都瞬间感觉到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


    “霹雳——”


    那凛然剑光似乎和闪电同时击出,眼看着龙虎道人血溅当场之际。


    一道沉闷的男声响起:“果然还有人。”


    “当……”


    一声清脆的声音在这雨夜传出去好远,赫然是白刃相碰。只是,那龙虎道人的双手明明在操纵着两道彩绫和那和尚交锋,面对他背后的明月奴又是如何出手阻挡的?

yesyesyes212 发表于 2019-5-12 02:37:49

在明月奴惊讶地目光中,那宽大的衣裙寸寸撕裂开来。


    一名盘着道髻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她面前,这一刻,无论是明月奴还是那和尚,都深吸了一口寒气。


    这龙虎道人果然是天生异相,雌雄同体,他竟然拥有双头四臂,仿佛一男一女不知为何背靠背紧贴在一起。那男道人说道:“还真有人能躲过我的感知,小娘子,你师承何人?”


    “和他们废话什么,杀了这些小的,还怕老的那些不出来。”他身后女子轻笑道。


    “你成天就知道砍砍杀杀。”男道人长叹一口气,说道:“等我们一统道门,座下怎能少得了金童玉女,我感觉这两人就不错。”他似乎越想越觉得不错,竟朝明月奴笑道:“小娘子,你可愿入我门下。
   
    这龙虎道人自说自话的时候,那和尚已经趁机逃了出去,头也不回赶紧离去。


    明月奴没有搭理他,反而朝龙虎道人说道:“前些年家父能将阁下击杀于庐山瀑布之下,明月奴很想知道,如今阁下与先前相比,孰强孰弱?”


    “什么,你是李十二的女儿?”那男道人没有说话,他身后那女子猛然尖声叫道,声音中充满了怨恨。她似乎要转过身来,但男道人不同意,喝道:“都过去了,你还计较那么多干嘛?”


    说完,他看着明月奴的眼神似乎更满意了,笑道:“原来是李翰林的女儿,怪不得有如此本事。”


    明月奴冷笑,“我的本事可不是家父教的,我只想知道如今阁下比之家父,孰强孰弱?”


    男道人没回话,他身后女子笑道:“莫说李十二筋脉已经废了大半,就算他完全痊愈,现在也不是我们的对手。小姑娘,你若能束手就擒,我们看在李十二的面子上也不是不能饶过你。”


    “你怎么还没走……”不知何时,那个和尚又折身回来。


    明月奴却是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就放心了,且看剑……”话声刚落,手中长剑宛如游龙一般发出轻吟。


    值此深夜,风雨交加之际,一轮明月平地升起。


    那和尚见了,顾不上惊讶明月奴的剑法,暗道一声:“阿弥陀佛,这下小爷怕得拼命了!”看着手中戒刀上刻着的“慈悲”二字,大喝一声:“众生皆苦,杀生即慈悲,且让和尚送你们上西天极乐。”


    就在此时,一阵缥缈的铃声隐隐约约传来,伴着风雨声,时断时续。


    龙虎道人没有因明月奴精妙的剑法而变色,但听得这声音,却是神色动容,那女子笑道:“这次就绕过两位,下次再见就没这么便宜了。”声音越说越小,却是人已经逐渐远去。


    明月奴正准备追上去时,那和尚连忙道:“你不要命了,这妖道已经走远了,你追得上吗?”


    明月奴听了,也不由止住脚步,淡淡扫了和尚一眼,缓缓道:“不要跟着我。”


    “你怎么知道我要跟着你。”和尚乐了,“你不说还好,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跟着……”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觉一股森森寒气袭来,连忙施展步步生莲,躲过突兀刺来的长剑。


    “我说了,不要跟着我。”明月奴手中长剑微微一弹,一小块灰色的绵布如落叶般掉落在满是水渍的地上。


    和尚张大着嘴,惊讶地看着胸口衣衫上的破洞,直愣愣地看着明月奴远去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道:“这是人是鬼,那妖道怕是没这般厉害吧。”


    他却是忘了自己刚才粗心大意没有防着明月奴会出手。
   
    翌日,晋昌坊一间官舍,和尚将昨晚发生的事情一一道来。而听他讲述的人并不是大慈恩寺的老和尚,而是一名面白长须,温文尔雅的官员,他虽然年近甲子,但风流不减当年,一如既往般温润如玉。


    “你是说那妖道听得铃声后便急匆匆离去?”那白面官员眉头轻蹙,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惊道:“原来如此!这事你无须管了,我得通知太子殿下。”


    “不管就不管了,只是你得告诉我那妖道打的是何等主意?不然,小和尚我老想着这事晚上就睡不好觉。”和尚笑道。他说着这话时,不知为何就想到了昨晚遇见的那位小娘子,晚上若再去兴庆宫不知道会不会遇见她。


    “那妖道怕是给太上皇施了三尸拘魂术,真是好大的胆子!”


    在绿红轩,元丹丘说出来的话和那官员一模一样。


    “月十三日,二十三日,初三日,每逢子时,三魂不定。此三时,若有人迷惑其人之心,再以拘魂铃驱赶三尸虫替代其人爽灵,胎光,幽精三魂之神,被施法之人则三魂失主,一言一行皆听命于施法人之手……”


    元丹丘说道这儿,不由惊道:“这龙虎道人好大的胆子,难道他就不怕触怒皇庭,殃及道门吗?”


    公孙大娘却是低喃道:“今日已经是初一,李道冲怕是已经施法两次,待明晚三更,三尸就位,那祸事就大了。”


    说到这,两人脸上都神色凝重。元丹丘朝明月奴说道:“昨天肯定是拘魂铃中三尸虫受扰,而震动拘魂铃,那龙虎道人才放过了你二人。明月奴,昨日你也曾与龙虎道人交手,可有把握对付他。”


    明月奴神色平静,一双明月般纯净的双眸淡淡地看着元丹丘,说道:“他如若逃离,我拿他不住。”


    “哈哈……”元丹丘听她这么说,心中大定,笑道:“你放心,他不可能逃离的,堂堂威名赫赫的龙虎道人怎么可能落荒而逃,再则他为了施法已经忙活大半月,不可能让它功亏一篑。”


    说到这,他突然躬身向明月奴施了一礼,说道:“世叔这次真心感谢你,若实在不成,怕只有去寻韦太师了。”他心中却是想着,若去寻韦太师,那这事就闹大了,到时天子一怒,道门怕是有灭顶之灾。


    与此同时,那与和尚说话的白面官员突然拍了拍脑袋,喃喃道:“这事还不能告知太子,毕竟事关太上皇,若太子插手,怕是世人多有风言风语。”


    他想到这,不由暗叹一声,心道:“看来只好去找郕国公了。”他内心是不想和那阉人打交道,在他看来,此人与高力士又有何区别。


    “你这两天就在我府上待着,哪儿也别去,不然我就得找振上人说道说道了。”白面官员淡笑道。


    和尚听了,顿时整张脸都纠结在一块,看那官员神色不似作假,连忙道:“右丞君……”见那白面官员径直离去,连忙改口道:“姨父……”

yesyesyes212 发表于 2019-5-12 02:37:50

“姊姊,你醒了。”


    明月奴悠悠中醒来,她的记忆似乎还残留在那一夜,血流成河。她耳畔隐隐还传来高力士那大声的叱喝:“李辅国,你以下犯上,是要谋逆吗?”


    在她面前的是一位七八岁的稚子,扎着牛角辫,两腮白里透红,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里满是笑意,又偶尔流露出一丝狡黠。


    “太上皇如……何了?”明月奴不假思索地问道,后又意识到不对,却听那男孩笑道:“太上皇,太上皇能如何,听说兴庆宫走水,所以迁居到甘露殿去了。”


    “那就好。”明月奴听到李隆基没事,心中总算松了一口气。


    “好什么好,天下谁不知道他为了一介女子而失了江山。如今是皇帝陛下主政,可不会容他指手画脚,也只能待在甘露殿自哀自怨。”小男孩一副大人模样,对着明月奴侃侃而谈。


    明月奴听他这么一说,顿时想起那晚叛乱,不由彻底明白过来,怪不得李道冲会匆匆离去,那些大唐禁军却还死命围攻,这一切怕都是当今皇帝陛下的阴谋吧!


    她不由微微气馁,想到娘亲那一声“十二郎回来了吗”,心中隐隐作痛,看着那小男孩,随口问道:“这是哪儿,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笑道:“这儿是西宁里官舍,家父白鍠,小子白玉京。”


    ……


    甘露殿。


    李隆基抱着那人的画卷,喃喃自语:“娘子,你怎么还没有回来?”


    “陛下,您该休息了。”高力士似乎比前些天更苍老了。


    “不要,你走开,你们谁也不能将我和我的爱妃分开。”他将怀中的画卷抱得更紧了一些。


    ……   
    注:白鍠是白居易祖父,白玉京是白居易叔,将这段故事讲给白居易听后方有长恨歌,未完待续。

yesyesyes212 发表于 2019-5-12 02:37:50

“盘蛇出洞”


    张松溪是一位刚过知天命的道士,但是看起来颇为年轻,留着美髯,目朗如星。每日清晨,必在山崖畔练拳。白玉京在一旁看着,他既不教他,也不赶他,仿佛白玉京不存在一般。


    他的拳法在白玉京看来很奇怪,时而缓慢,时而迅猛,毫无章法,但却有一种难以表述的美。


    旭日东升,红霞落在树梢间,张松溪的步伐稳健,行走在山崖畔,悬崖边,竟然没有一丝慌张。呼吸平缓,“缩胸龟背”。


    这一招真如蹒跚老龟,弯曲着身子,四肢收缩。


    白玉京看了三天后,就彻底明白了,张松溪这拳法学得是龟与蛇。一静一动,状如阴阳。一缓一迅,恍如生死。


    第四天,白玉京情不自禁地跟着练起这套拳法来。


    “金龟醉酒”


    白玉京人往后翻,若是常人怕是已经跌倒在地,但他却是稳稳当当。


    “草蛇灰线”


    又一瞬间仿佛弯弓射箭般弹射出去,如草蛇伏行,迅疾如风。


    白玉京的拳法自然而然,逐渐陶醉其中,却不知张松溪全部看在眼中,他突然一步跨出,来到白玉京身旁,右拳猛然击出,正是盘蛇出洞。冷冽风声,白玉京本能地低头收胸,正是“缩胸龟背”。


    “张师叔……”躲过一招,白玉京这才反应过来,想到自己偷学了人家拳法,不由有些尴尬。


    张松溪虽然为人沉默寡言,但心地挺好,他刚才见白玉京打拳,竟有几分神似,着实让他惊讶。他可以肯定白玉京以前并没有学过这套拳法,因为这一套拳法是他初创,为此他特意观摩海龟与大蛇数年,其中之拳理暗合阴阳,等闲人学习怕也只能形似而不得其神。白玉京这个年纪观看几天就能把握其中神韵,端的是奇才。


    他见白玉京不练拳了,没有说话,径直转身离去。
      
    日升月落,时间过得很快。


    白玉京在武当山已经待了一段时间,这一段时间他也看明白了许多事情。


    比如张松溪是个好人,他不仅不责怪白玉京学他的拳法,而且还会抽空陪他练拳,虽然话不多,但是往往点明要点。而从张松溪的话语中,他也明白了这是一门新创的龟蛇拳法。


    本来按武当规矩,上山的小道士如果要练武应该先学剑后学拳。


    因为小道士一般年纪小,心性不定,练拳时容易心猿意马,一开始练拳就会事倍功半,无法真正打磨自身。


    但是练剑的话则不同,首先剑乃凶器,练剑时若不专心容易伤到自己或者他人,所以练剑者必须十分专心。其次,运剑的时候,剑需要稳,剑不稳的话就会轻飘飘,乱了招法。这样运剑在得不得法之间细微的差别更容易凸显,师傅就方便指正。


    当然,这是对一般人而言。


    白玉京练拳就异常稳健,这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已经有了真气,对于肢体调节远超常人。所以张松溪并没有制止白玉京与他学拳,甚至还亲自教导他学拳。


    因为练拳练剑其实相差不大,剑是人手臂的延伸,若拳法学得好,再练剑亦然,甚至会事半功倍。因此江湖上说一人剑法好,总会说此人用剑如臂使指。由此可见,真正想要练剑,还是得先练拳。


    拳法练好,周身如意,四肢通畅,再使剑则可以稳,平,静。


    白玉京的拳法在这一个月也是大有长进,虽然未能与人比试,但在张松溪看来,已经称的上登堂入室。这速度虽然快了点,但张松溪如今也不惊讶,在他想来,这世上总有那么几位天生是练武的料子。


    比如武当的祖师爷张真人,据说当初只是少林寺的烧火和尚,最后凭借各种机遇纵横江湖,成为一代宗师。


    除了张松溪是个好人外,白玉京还发现武当的人似乎对张松溪有意见,他居住的这个院子这一个月来除了送饭的小道士外就没有哪位道长来光顾过,张松溪每天也无所事事,从不去拜访其他道长。


    白玉京住在张松溪这个院子里,似乎也受到张松溪的影响,一些和他差不多大的小道士都不和他来往,这让他有些疑惑。


    白玉京也曾在一次练拳的时候抽空问过张松溪这件事,张松溪却是神色一下子阴沉下去,拂袖而去,整整三天没有陪白玉京练拳,这让白玉京再也不敢询问。


    全清子当初说的快则一月,慢则半年,一下子就过了大半年,进入了深秋。


    所幸,十天前还遣人送来一封信,信里除了报平安外,还说起了一件大事,徐海和叶麻等倭寇终于在官军清剿下投降了。不过,他们的事情还未曾结束,江南一带仍然还有许多武功过***本浪人,其中不凡高手,有可能还要待上一两月。


    九月初九,重阳节,正是登高望远之时。


    白玉京身在天柱峰,虽然没有什么亲人,但他还是朝西北拜了三拜。五指山虽然没了,但永远留存在他心中。


    至于张松溪,白玉京是第一次发现他清晨没去练拳。原本这半年来,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闪电惊雷,他都会在山崖畔,悬崖边练拳。酷暑的时候,经常有暴雨下得很大,雨珠如帘,天黑压压划过一道道闪电,张松溪依然未曾中断。当时,白玉京真担心他一不小心跌下悬崖去。


    可是今天,他早早来到悬崖边,练完几遍拳法,竟然没有发现张松溪。这是出什么事了,张松溪练拳从来都不会间断,怎么今天没来?


    他又回到院子里找遍了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张松溪,似乎一个大活人突然不见了。


    白玉京想去其他道长那里问问,又想到张松溪肯定不会去其他道长那里拜访,只好作罢。


    莫名烦恼之下,白玉京索性练起了拳法。


    这一练就到了中午,“呀——”院门被推开了,“张师……”兄字还没说出口,白玉京才发现是一直给他们送饭的年轻道士。


    “开饭了。”那年轻道士娴熟地将碗筷放在一边石桌上。


    白玉京心情不佳没有胃口,只是随意看了一眼,突然发现只有一双碗筷,不由惊讶道:“怎么只送了一份饭菜?”


    那年轻道士淡淡看了白玉京一眼,说道:“这是单独给你准备的。”


    “那张师兄呢?”白玉京问道。


    “今天是重阳节,张师兄犯了错,每年这时候都在后山问心殿思过,所以往年都没有准备他的饭菜。”那年青道士一副你这都不知道的神色。


    “犯错?张师兄犯什么错了?”白玉京惊道。


    但那年轻道士听白玉京似乎不知道这事情,哪敢再多说,赶紧退了下去。


    白玉京虽然想拉住他询问一些事情,但是想了想,人家既然不愿意说,他又有什么办法。


    “不如去问心殿看看。”白玉京又想到张松溪那天阴沉如水的表情,不由摇了摇头,他看了看饭菜,也没啥食欲。心情越发烦乱,不由回到房中酣睡起来。


    常人若心气不畅肯定难以入睡,但白玉京往床上一趟,直接睡得正酣,这正是胎息经的妙处。如陈抟老祖所言“龙归元海,阳潜于阴。人曰蛰龙,我却蛰心。”心火潜入肾水,阴阳交于丹田,这般一切烦恼尽归于虚无,体内真气自发运行周天。


    白玉京这一睡就睡到了当天晚上四更天。


    他是被一个人碰触到鼻子弄醒的,黑灯瞎火的他也看不清何人,只觉此人身材矮小,手指纤细。在他身旁,还有一道身材稍微高挑一些的人影。


    此时此景,他应该叫出声来才是,无论张松溪回来没回来。但不知为何,白玉京只是挣扎了下,那纤细的手瞬间缩了回去,似乎有些担心白玉京会醒过来。白玉京见此,不由继续装睡。


    而门外一道声音轻飘飘地传来:“张师弟,近来魔教中人屡有在襄阳府出现,你这儿没有什么差错吧?”


    这声音过后,张松溪那冷冰冰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齐师兄,师弟本是武当人,自然不会做对不起武当之事。”


    “师弟记得此点就好,不要辜负当年师傅临终所说的话。魔教贼子,江湖人人得而杀之!”那声音似乎对张松溪的回答很满意。


    张松溪却是没再接那人的话。


    过了一会儿,见门外没了声音,白玉京耳畔突然响起一道女声:“屏儿,你刚才在做什么?”


    “娘……没什么……”答话的声音有些稚嫩,应该是一位小女孩。


    这时,门突然被推开了,月色跟着人影窜了进来。白玉京这才看清,来人是张松溪,而在他床头旁边是一对母女。


    “你醒了?”

yesyesyes212 发表于 2019-5-12 02:37:50

白玉京没有想到的是张松溪进来第一句就是朝他说的,瞬间寒毛耸立。武当虽然也有招收女弟子,但张松溪这院子别说女冠,就算是男道士都很少来,更别说晚上了。再看那对母女也不是武当中人打扮,再结合刚才那位齐师兄的话,他不由心中出现一个念头:“她们是魔教中人?那张师叔……”


    白玉京此时都不敢再想下去,如果张师叔与魔教勾结。他虽然不曾踏入江湖,但他的师傅提起魔教,也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感觉。
   
    魔教起源于东汉末年,据说与黄巾起义有关,似乎与道教同出一源。虽然每当朝廷海晏河清之际,都会遭遇朝廷与正道人士的双重打压,但是只要中原大乱,魔教就会奇迹般崛起。而明朝魔教势力越发雄厚,因为太祖之所以能称帝,都有魔教势力在后面支持。


    若非本朝太祖横扫寰宇,又扶持武当,打压魔教,不然整个江湖都要为之受害。


    当然,这也导致了魔教与武当的血仇延绵一百多年。


    而白玉京已经没时间去想这些,因为一把小刀已经驾在他脖子上。那小女孩似乎因为没有发现白玉京是装睡而有些恼怒,她一只手拿着小刀,一双明亮的眼睛睁得浑圆。


    “张师叔。” 白玉京不得不开口说道。


    “小玉,你先带屏儿去我那儿。”张松说道。


    那年长的女子点了点头,拉了小女孩一把,两人走了出去。


    “她们是魔教的人?”白玉京缓缓说道,他已经站了起来。


    张松溪点了点头。


    “那师叔你还和她们在一起?”这话白玉京不假思索地就说出了口。


    “一个是我妻子,一个是我女儿。” 张松溪的话让白玉京彻底震惊了,虽然他先前有过这个想法。“可……可她们是魔教的呀……”白玉京都不知道如何去说。


    “那又如何?”张松溪说道,“她们是我的妻女。”


    是呀,魔教又如何。


    白玉京沉默了,虽然他听师傅说过魔教中人心狠手辣,所过之处都会掀起血雨腥风。但是他下山后,先是看到锦衣卫肆无忌惮,又有花中棠倒毙在他面前。这江湖,本来就是弱肉强食,命比草贱。


    “她们是来寻我下山的,十年了,我们整整分离十年了。”张松溪喃喃道,说着说着白玉京似乎看到他眼中的泪光。“我答应师傅为他守灵十年,我做到了……”


    “可是十年你都还放不下……”


    一道陌生的声音突然打破了这寂静,这人说完一声长叹!
   
    这是那位齐师兄的声音,白玉京的脸瞬间变得苍白。


    但最应该担忧的张松溪神色并没有什么变化,似乎他已经料到一般。


    “是的,我明白师傅的本意,他认为十年的时间可以让我忘记她们。”张松溪的声音越发平静,“我似乎也忘记她们了,但是刚才看见她们母女俩的第一眼,我就知道我不能忘记,也无法放下!”


    齐师兄年纪与张松溪相仿,但看起来在武当颇有权势,站在那儿不怒自威。听了张松溪的话,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责怪张松溪到了此刻还执迷不悟。


    张松溪回过头,缓缓道:“师兄,我现在只想和她们下山,寻个没人的地方平凡度过一生。”


    “张师弟,我们一齐上山,你无论学什么都比我快。本来这掌门位置该是你的,但是最终却是我坐上了这位置。按理说我该感谢你,放你下山去。”齐师兄说到这儿,白玉京才知道,这人竟然是武当如今的掌教。


    只听他继续说道:“但是无论我是不是武当掌教,只要我还是武当人,我都不可能放跑任何一位魔教中人。”


    他这话刚说完,旁边传来一道惊呼。


    “掌教,找到她们了……”


    刀剑交错的声音在黑夜里异常响亮,张松溪的神色终于变了。他一步跨出,却听到一声剑吟。


    夺目的剑光,森冷的剑气让数丈开外的白玉京浑身冰凉。


    武当派不愧是正道魁首之一,这位掌教齐师兄的剑法看起来丝毫不比那位白发青年逊色,虽然在招数上还比不上那白发青年那般有仙气,但足以让任意一位江湖人侧目。


    就在白玉京为张松溪担心的那一刻,张松溪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终于绽放了他隐藏多年的光芒。


    “草蛇灰线”


    他身如草蛇,伏行千里,嗖的一声竟然避开了那极速的一剑。


    蛮横地撞开了西侧边的房门,两道身影在惊呼中倒飞了出来。而在院落外,隐隐有灯火亮起,显然这儿的打斗已经惊醒了武当派其他人。


    “你们先走。”


    张松溪的话落在那母女两耳中,她们看了看远处的灯火,女子面容惨然,眼中又闪过一丝坚毅,道:“松溪,我在山下等了你一个月,见你不来,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们十年之约。如今见到你,我也心满意足。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


    她的话让张松溪身子明显一颤,他摇了摇头,说道:“好,我们一起走。”


    说完,他率先冲了上去。


    五指如爪落在一名道士肩头,那道士痛呼一声,手中长剑已经落在张松溪手中。


    “看好了,练拳即是练剑!”


    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但是躲在门槛旁边的白玉京却听得真真确确,一时间他竟然有落泪的感觉。


    那剑在张松溪手中就如他的手臂一般,一招一式竟然是龟蛇拳法。但偏偏是这怪异的剑法将数名武当道士挡住,甚至还包括那位掌教齐师兄。


    张松溪的剑法时而如缩头缩脚的乌龟,让人无懈可击,时而又如阴狠毒辣的长蛇,突然吐出长长蛇信,刺人要害。


    但随着院落外一些道士围了上来,张松溪终究寡不敌众,身上也渐渐受了伤。一些手持长剑的道士也寻上了魔教母女,那女子手持一把弯曲的长剑,如蛇似角,剑法之诡异刁钻,让人防不胜防。


    一时间,竟然比张松溪还多刺伤了数人。


    “魔女休得猖狂!”


    就在此时,一名白须老道士突然冷喝一声,他的长剑一出,那魔教女子就感觉到了困难。左右游斗,又得照顾那小女孩,一不注意就被那老道士刺中了左肩,鲜血淋淋。


    这一幕落在张松溪眼中,他不由长啸一声,道:“诸位师兄弟,请恕张某无礼!”


    蓦然,张松溪似乎拼命一般,不顾自身伤害,一连刺伤数人,短暂脱离包围圈,凌空一掌将那白须老道击飞。这一幕落在那齐师兄眼中,他不由惊叹,张师弟果然天赋异禀,武学之道早已远超众人。


    但是尽管如此,他更不可能放张松溪下山。若让张松溪与那魔女下山去了,武当在江湖上还有何颜面!


    “我们走!”张松溪单手抱起那小女孩,朝另一边飞跃而去,那魔教女子紧跟其后。


    武当众人纷纷施展轻功追击,张松溪在前面纵横无敌,几乎没有一个人能阻拦他半步。


    白玉京看着张松溪离去的地方,暗道不好,那不正是他们练拳之地,除了悬崖哪有什么下山之路,他不由悄悄地跟了上去。


    月色惨淡,一路上都有哀嚎的道士,远处刀剑交错的声音连绵起伏。


    等他快靠近武当众人时,打斗声已经停止,张松溪的声音远远传来:“师兄,还请你看在我们多年的情义上放过我的女儿,她还是一个孩子。”


    “不行,斩草要除根,虽然只是个孩子但也是魔教的小崽子!”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白玉京瞬间想到那个白须老道士,不由心中极度厌恶。


    “师兄!”张松溪的声音还夹杂着女子轻泣声。


    齐师兄的声音终于响起:“师弟,你放心,我们武当派乃是名门正派,自然不会对一个小孩子下手!”


    白玉京此时已经挤开众人,看着张松溪听了齐师兄的话满意地点了点头,他与那魔教女子对视一眼,两人纵身一跳。


    “不要!”白玉京都来不及说出口,他愣愣地站在那儿。一瞬间,他的脑海都是张松溪练拳的身影。


    “爹,娘亲……”


    哭喊的声音将张松溪惊醒,那小女孩被张松溪抛了过来。她看着父母都跳下悬崖,不由哭喊着冲向悬崖边。


    白玉京本能地施展“草蛇灰线”,真气运转,瞬间将那小女孩扑倒在地。


    那小女孩连连挣扎,“放开我……”白玉京怎么可能放手,但是下一刻他只觉右手锥心的疼,那小女孩却是情急之下咬了他一口。疼痛之下,不由自主地放了手。


    小女孩一挣脱,立马朝悬崖边跑去。


    白玉京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幕,不忍心地闭上了眼睛。但没有听到什么惋惜声,却听到小女孩的哭喊声。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害死我爹娘的大仇人!”


    他睁开眼却是发现那齐师兄将那小女孩抱在了怀里,又将她交给一名中年道士,“将他们都带回去。”

yesyesyes212 发表于 2019-5-12 02:37:51

白玉京看着已经一整天不吃不喝的小女孩,满脸无奈。齐师兄将那小女孩和他一起送到了另一个院落,特别安排了两名年轻道士看守。


    “你这样不吃不喝会死的。”白玉京说了无数的话,小女孩都是不言不语,似乎整个人失了魂一般。不由想到刚出五指山的那几天,他也不正是如此,若不是为了以后寻机会报仇,他根本挨不过那冰天雪地。
   
    “不如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个楚国人坐船过河,船划到一半的时候,突然拿在手上的剑掉到了河里。于是他急忙用小刀在船上刻了起来,船夫很奇怪的问他:你这是干什么呀?那人回答道:剑是从这个地方掉下去打的,我做个记号,到了岸上以后好找啊。船夫又说到:你做个记号就是,至于凿那么大个洞吗,船都漏水啦?”


    “……”


    白玉京自己笑出声来,但是那小女孩还是不言不语。他实在没办法了,看了看那在院落外看守的两名年轻道士,将嘴巴凑到她耳边,悄悄道:“你这般饿死了,以后谁给你父母报仇。”


    “报仇……”小女孩喃喃道,她的目光逐渐有了光彩。


    白玉京见她这模样,连忙端来一碗面汤,虽然有些冷了,但总比没有强。


    等小女孩喝了面汤,白玉京才问道:“我叫白玉京,你叫什么名字?”


    “张翠屏。”


    “张师叔……”白玉京说到这里顿了顿,改口道:“也就是你父亲教了我一套拳法,你今天好好睡一觉,明天和我练拳吧。”


    张翠屏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日子白玉京每天除了自己练拳就是教张翠屏练拳,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在院落中一板一眼的练拳也让看守的年轻道士笑话了好一阵子。那位掌教齐师兄一直没有来过,似乎将张翠屏彻底忘记了一般。


    张翠屏虽然没有白玉京的天赋,但是练拳异常认真,几乎除了睡觉吃饭的时间,都在琢磨着拳法,这也让白玉京有些惭愧,也变得勤快起来。
   
    ……


    沈乌逞兔,日子过得飞快,已近年关,全清子还没有回来。
   
   “东海不知几亿万里远的地方本有五座神山,五座神山经常跟随潮水的波浪上下移动,没有一刻稳定。上面居住的仙都讨厌此事,便报告了天帝。天帝就派北海之神禹强驱使十五头巨鳌,分别背负神山。有一天龙伯之国有个巨人,在海边垂钓,一钩就钓上了六只巨鳌,致使岱舆、员峤失去了负山的巨鼇,各自飘流到北极,沉入了汪洋大海,从此神山也只剩蓬莱,方丈,瀛洲三座。”


    白玉京每天除了教张翠屏拳法,晚上还得给这倔强的小女孩讲山海经中的故事,不然她还睡不好觉。


    “三只大鳌就能背负起仙山,那大鳌究竟有多大。那龙伯国的巨人怎么可能将大鳌钓起来。”张翠屏睁大了眼睛,一副白玉京在骗她的样子。“还有那其他三座仙山呢?”


    “肯定还在,我听师傅说十年前还有人在东海外见到过蓬莱仙岛。”白玉京说道。


    “你骗人,这明明是山海经上写的,你上次还都说是假的,怎么可能有人见到仙山?”


    白玉京还没想好怎么说时,一道有些尖细的声音响起:“小圣女,这小道士可没有骗你,十年前真有人见过蓬莱仙岛。”


    “谁?”白玉京一惊,想要惊叫出声,又觉脑后一疼,顿时眼前一黑,昏迷了过去。惨白的月光透过窗户,映照着一道惨白的人影,他身材稍瘦,面白无须,整个人就如同幽灵一般伫立在张翠屏床头。


    张翠屏见了此人不惊反喜,笑道:“寒鸦叔叔,你可算来了。只是娘亲她……”一想到娘亲她不由痛哭出声。


    寒鸦神色一沉,缓缓道:“小圣女,不要哭了,此地不便久留,我们走吧。”说完,抱起了张翠屏,张翠屏突然想到什么,说道:“寒鸦叔叔,能不能将白哥哥也带上。”


    寒鸦看了白玉京一眼,点了点头,便一手夹着一个,突然又让张翠屏换上了白玉京的道袍。张翠屏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她刚穿上道袍,寒鸦便点了她的穴道,让她口不能言,手脚不能动。又取了薄被将昏迷的白玉京裹住,这才朝窗外飞掠而去,寒鸦的轻功很俊,纵然是夜色浅薄,在陡峭险峻的山道上亦如履平地。


    这一路风轻云淡,总算是平安地出了武当山。


    寒鸦远离了武当山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但就在他微微放松警惕地时候。“嗖……”一道暗芒直取他脑后玉枕穴。若是在武当山,寒鸦心神紧绷时,凭借身后的功力,方圆数丈内声响他都能把握的一清二楚。


    但此时此刻,他紧绷的心神一刹放松之际,自然就疏于防范。不过,尽管如此,在那道暗芒即将射中他之时,他突然仿佛鲤鱼翻身一般,带着白玉京和张翠屏二人在空中斜着翻转。


    “桀桀……”


    尖锐的笑声传来,笑声未落,一抹黑影闪过。寒鸦闷哼一声,右手持着的白玉京瞬间被那道黑影夺走。张翠屏见白玉京被人掠去,泪水不由自主在眼眶中打转。


    “乌鳢,赶紧放下小圣女。”


    那抹黑影就如夜里的暗枭,在树木丛林间飞纵,他的身形异常迅捷,往往刚看见他时,下一刻就窜到另一个位置。


    “你就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小圣女现在在我手上,我怎么可能还给你。”


    说来也奇怪,这人的声音和寒鸦一般尖细,就如同那野生的鸭子一般。只是与寒鸦不同的是,寒鸦习惯性一身惨白装束,而他却是全身漆黑如墨。若没有那月色,他随便往那阴暗处一站,基本上就没人能发现的了。


    寒鸦追了一阵子后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迅速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那乌鳢飞奔一阵后,逐渐没有感觉到身后追来的声音,不由微微奇怪。按寒鸦的性子,小圣女被夺走,他就算拼死也得追上来呀。“糟了,上当了。”


    他将薄被子一摊开,白玉京顿时被抖露出来。


    “哎……”乌鳢抓住白玉京的手没让他摔出去,越想越气愤,随手一掌打在白玉京胸膛上。这一掌虽然没有使多大力气,但纵然是个成年人也会一击毙命。只是他的手掌落在白玉京胸膛时,虽然讲白玉京打飞出去,却也感觉到一股不弱的劲道将他的手反弹开来。


    “啊……好疼……”白玉京顿时疼醒了,还没有注意到在哪儿,右手手腕又被一只大手抓住,那大手就如同铁钳子一般牢牢夹住了他的手腕,甚至让他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


    下一瞬,一股热流沿着他的手三阴经进入他体内,顿时他体内那股早已经存在的真气就如同被猫追赶的耗子一般四处乱窜起来。白玉京只觉浑身上下说不出的疼痛,想要痛呼出声,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竟然是先天之体,五脏五气朝元,任督二脉自通,好!好!好!”


    尖细的声音一响起,白玉京的疼痛立即消失地无影无踪。


    “果真是天无绝人之路,上苍待我确实不薄。有了这个绝佳的鼎炉,我何必去抢夺什么小圣女。”


    这时,白玉京趁着夜色才看清楚了此人。这人整个脑袋光溜溜的,除了七窍外别无他物。不仅头发胡须没有,甚至眉毛都没有一根,端的是异常怪异。又偏生长得面黑如碳,眼睛小而圆,活似那水中的乌鱼。


    “前辈,你将我捉来又是何故?”白玉京看张翠屏不在,又连忙问道:“张妹妹人呢?”


    乌鳢笑道:“小子,你就不要管什么张妹妹了,你小小年纪真气竟然不弱,想来天赋奇绝,不如从了本座,本座收你为徒,到时候江湖之大,你何处去不得。”


    这人自说自话,白玉京虽然瞧着奇怪,但还是说道:“前辈,我可不是武当的人,你是不是抓错人了?”


    “你不是武当的小道士,那寒鸦为什么带着你?”乌鳢疑道,“莫不是他和我一样见了这小子的根骨……”后面这句话他说到一半却是没有说下去,反而随口道:“管你是不是武当的小道士,如今在本座手里,就是本座的人。”


    “天快亮了?”乌鳢看了下天色,心道:“武当山的那群牛鼻子可不是好对付的,虽然本座不怕他们,但也没必要惹这麻烦,还是赶紧走。”


    想到这儿,他不由夹起了白玉京朝北方而去。

yesyesyes212 发表于 2019-5-12 02:37:51

三月后,大同府。


    这已经是大明与蒙古边界,拥有十数万兵马常驻。若说江南倭寇只是癣疥之疾,那长城外的蒙古鞑靼就是心腹大患。倭寇最多也就是曾兵临陪都应天府,虽然波及甚广,但影响不到在朝官老爷。而蒙古鞑靼则不同,曾南下攻破大同、古北口,兵围京都,甚至逼迫重开马市,在朝众人看来可谓是枕边之敌。


    虽已阳春三月,但依旧飞雪漫天,白玉京半眯着眼睛,明明是洁白一片的冰天雪地,但在他看来只有模糊不清的一些阴影。果然,魔道中人就是心狠手辣,想到那人前些日子喃喃自语的声音,似乎漫天冰雪都融入心间,无尽的冰冷。


    “……天地生万物而又盗万物之气,是有春生秋落,生老病死……人欲盗万物之气,须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天有五贼,见之者昌……”
    这本是阴符经上的话,白玉京以前也翻读过。意思就是说天地虽然生养万物,但又会从万物身上吸取元气。所以花草树木,春天生长,秋天凋零。飞禽走兽,也有生老病死。而人要盗取元气,日常吃饭只是最简单的方式,若想更进一步,必须像天地学习。天地间有五种最纯粹的元气,便是金木水火土五行,谁能获取五行元气,便能超脱生死。


    乌鳢寻了个客栈,入住后将白玉京除去衣服放入浸泡了各种草药的浴桶中,用过药浴后,右手握住白玉京右足,大拇指食指两指暗扣大敦穴,真气涌出。白玉京只觉眼前一黑,一股气流顺着足厥阴经进入体内。


    他原本白皙的脸庞猛然透露出一丝丝青气,肝气之旺盛竟然显露于外。乌鳢见此,原本紧绷的神色瞬间舒缓起来,喃喃道:“欲盗万物之气,必见五行。五脏属五行,肝属木,心属火,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五行具备,得之则生万化之气……”


    说到这他看了看已经昏昏晕过去的白玉京,暗道:“这小子果然底子不错,我以各种灵药补其肝脏,竟然持续三个月才达到圆满。看来欲要充实其五脏,聚纳五行之气怕得费上一年半载。等五脏之气圆满,就可借其练就天地万化经。等我天地万化经一成,这世上哪儿不能去。”


    他只想到以白玉京五脏孕育五行之气,来练就天地万化经,却从没有想过白玉京会如何?此时白玉京就因为肝脏之气过盛而伤了双目,等五脏之气圆满,怕是五色不能视,五音不能听,五味不能爽,彻底又聋又瞎又无味觉等等。毕竟,目从肝,耳从肾,舌从心,口从脾,鼻从肺。五脏无论是补益过甚,还是匮缺过甚,人皆有损伤。


    “那寒鸦肯定已经带着小圣女去了南疆,岂能猜到我来到这西北塞外?”


    “哼,到时候我倒要看看教中那些人的脸色……”


    想到这,他心头一热,看了看窗外夜色,乌云密布,竟无半点星月,不由拍手叫道:“果真是想到啥就方便啥,这等黑夜,不正是欲放我出关去吗?”


    乌鳢随意将白玉京用被子一裹,便穿过窗户掠到长街外。又一跃而起,人如暗枭,在屋檐间腾飞。不多久便来到高大雄壮的城墙前,城墙上灯火高举,一队队甲士负刀而行。


    寒风怒号,乌鳢只手夹住白玉京,双脚踩在垂直的墙壁上如履平地。数丈高的城墙倏忽间就一跃而上,就在他准备如大鸟一般越过城关飞奔而去时,一道惊呼声传来:“谁……”


    几名持刀甲士一手持火炬,一手拔刀而出。


    乌鳢冷笑一声,暗道:“算你们几个倒霉,竟然敢招惹****……”他身子一个回旋,双脚踩空将那数名甲士踢飞出去。那些甲士哪里是乌鳢这个魔道高人的对手,个个还未落地便七窍流血断了气。乌鳢看着远处迅速聚拢而来的甲兵,长啸一声,朝着关外飞跃而下。


    在他一跃而下的时候,蓦然,余光中一道人影迅如利箭般袭来。


    等他落地之际,那道人影竟然也紧跟其后,赫然是一位身穿百衲衣的老和尚。老和尚头顶并无戒疤,留着灰白的寸头,长眉长须,他高声吟诵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


    声如雷霆,似金刚降魔,狮子怒吼。


    乌鳢暗惊:“好深厚的真气,哪儿来的老秃驴。”毕竟在城关口,他也怕被这和尚缠住,便强提真气,步伐竟然又快了三分。只是那老和尚的身形也是极快,如影随形一般。


    乌鳢见此,不由反身右手如直刀刺出,气劲纷飞呼呼作响。老和尚双袖一动,两只枯瘦的手来回穿梭,如花中蝴蝶,一手挡住乌鳢右手,一手打向乌鳢胸膛。


    乌鳢的右手被架住,本想着以真气震开,却觉那老和尚的真气绵绵不绝,如大海深不可测。心中大惊,这一失策,胸膛就中了一掌。所幸那老和尚悲悯世人,十成功力也不知用了几成,乌鳢只是觉得胸口一闷,一股大力将他推飞出去。他体内真气稍微运转,就不再疼痛,心知这老和尚手下留情了。不由冷笑一声,人在半空中,长袖一甩,三点暗青色光芒刹那间飞出。


    暗器一出,乌鳢立马拔腿就逃,这老和尚不比教中那些老怪物差!


    说时迟那时快,那三点暗芒瞬息间就笼罩老和尚上中下三路。眼看老和尚必中招之际,蓦然他腰间一抹,“叮叮叮……”数声间,那黑黝黝的腰带竟然化作一柄软剑如龙蛇般将那三点暗芒击落。


    “青蜂钉,魔教中人?”


    常言道:“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而世间常见的黄蜂虽毒,却毒不过南疆的玉尾青蜂。玉尾青蜂之毒,往往一针毙命。青蜂钉正是魔教独门暗器,见血封喉。


    老和尚原本没打算下重手,见此也不由动了杀机。


    乌鳢只觉背后一股森冷寒气袭来,那感觉就好像小时候赤裸着身体在冰雪中挣扎一般,全身汗毛耸立。


    “吟——”


    一抹剑光亮起,快,无比的快!乌鳢从没有见过如此快速的剑。才感觉到剑气森寒,就觉左臂一疼,血肉纷飞。左手臂竟然连根齐断,连带着白玉京翻滚出去。被子跌落,白玉京也落入老和尚的眼帘。


    而乌鳢则闷哼一声,那森冷的剑气甚至还透入其体内,差点将他体内真气都冰冻住。


    乌鳢没想到闯个城关竟然会遭遇如此厉害的对手,心中又惊又骇,猛地一咬牙,瞬间从怀中取出两枚黑黝黝的圆球,单手丢了出去。


    “天雷地火!”老和尚脑海闪过一个江湖传说中的东西,正准备急退时,蓦然又看见躺在地上的白玉京。微一迟疑,竟不退反进,顺手将白玉京卷起,手中软剑舞动,划出一道道圆圈。


    “轰隆——”


    一阵热浪伴随着无边巨力袭来,纵然老和尚真气雄厚,也不由被掀飞出去。人在空中,借力踏断数棵古树才缓缓落到地上。再定睛看去,那乌鳢早已经不知何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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